李鎮邦觀點:保衛台積電

2022-10-20 0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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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導審成為地緣政治的戰場。。(顏麟宇攝)

半導審成為地緣政治的戰場。。(顏麟宇攝)

把台積電視為是台灣護身符的論述一向認為保護台積電就是保護台灣,因為只有台積電能生產最先進的芯片,一旦台灣失守,芯片就不能生產了,所以美國以及所謂的自由世界會不計一切代價的保衛台積電。對這種主流論述的批評有很多,比如從軍事政治上來說,美國不可能為了這點利益,跟另一個核大國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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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技術上來說,台積電雖然有自己獨門絕技,但從光刻機,光刻膠,到蝕刻機等幾百道的芯片製程中,台積電必須花費大量的資本支出來購買這些只有特定廠商才能生產的產品,在這過程中台積電能真正控制的可能不到百分之五,絕大部分是掌握在美國,日本和荷蘭等國家廠商手裡,從這點來看,台積電跟三星的地位差不多,這也是為什麼美國政府一個命令這兩家廠商必須服從的原因,如果這兩家廠商真的這麼厲害,有什麼必要一定要乖乖聽話呢?

早在50年前,世界體系的創始人華勒斯坦(Immanual Wallerstein)就說過核心國家(core country)與邊陲與半邊陲國家的差異不在於文化或政治體制,而在於對領先產品(leading product)製造過程(production process)的掌握上,核心國家通過各種手段(例如專利,行政命令或是直接的軍事力量)維持自己在領先產品的准壟斷地位。從1970年代後,芯片以及其衍生的資訊科技就是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領先產品,而美國一直是在芯片和資訊科技上毋庸置疑地保持著准壟斷的地位。

然而台積電還是很了不起的,它的崛起對華勒斯坦的生產過程理論提出了部分挑戰,處於生產過程中偏下游的過程仍可以通過對技術的部分差異化而獲得一部分相對於核心國家的自主性,比如說對光刻過程的精細化發展,以及對製造過程的優化,得到比在核心國家的芯片廠更高的利潤(profitability),然而台積電畢竟能做的只是優化了某個環節,它與三星一樣並未掌握絕大部分晶片生產過程的關鍵技術,這使得它並不能完全的無視於來自核心國家的要求。

保衛台積電的論述是建立在中國因為是晶片製造的落後國,所以會千方百計的想要獲得台積電技術,因此他們忽略了另一種可能性,想要台積電的可能不只中國,還有美國,如果美國想要台積電,台積電和台灣政府能怎麼做呢?從護國神廠的角度來看,台積電當然需要被保護,台積電的存在是台灣安全的前提,台積電走了,變成日積電或是美積電,那護國神廠的論述也就不成立了,因此台積電不管是中國要還是美國要,如果你是台派分子,都必須堅持保衛台積電。

台積電位於新竹科學園區的晶圓五廠(Peellden@Wikipedia / CC BY-SA 3.0)
台積電位於新竹科學園區的晶圓五廠(Peellden@Wikipedia / CC BY-SA 3.0)

美國能怎麼佔有台積電呢?大概有一下幾種方式,第一,不需要實質佔有,因為華爾街的資本已經是台積電最大的股東,台積電上市的過程其實與一些過蘇東波國家的國有企業將國家資本通過上市洗掉的過程類似,台灣政府佔全部股份的比例已經非常低,所以通過內部代理人的方式就可以執行自我閹割的過程,比如說將重要研發單位全部轉移到美國本土或者美國盟友如日本,台積電在美國的設廠,就是明顯的反映了這個面向;

第二種方式是通過核心國家在薪資和生活水平上優勢,吸引台積電的核心工程師移民美國,並且同時設下對人才流動的嚴格規定,比如拜登政權的最新規定,模糊的規定有美籍華人工程師不能在中國科技公司工作,類似的規定未來只會更多和更繁瑣;

第三種則是培養美國的晶片廠,例如英特爾,事實上英特爾會是台積電失敗的最大獲利者,長期以來英特爾壟斷了整個中央處理器的市場,也是少數同時具備設計和生產晶片能力的廠商,蘋果這兩年在個人電腦市場上的突破來自於放棄英特爾的產品,轉而用台積電代工的自研晶片,台積電的失敗就意味著世界上能生產類似產品的廠商只剩下英特爾和三星。歷史上來看,英特爾一直是這第三條路線的擁護者,在1980年代時,日本的半導體廠商曾經如今日的台積電般壟斷了記憶體市場,那時身為市場小鮮肉的英特爾就懂得聯合其他美國廠商遊說政府,對日本的半導體產業發動了與今日對中國發動的貿易戰相似的反壟斷戰,胳膊扭不過大腿,日本的技術敵不過美國的市場,接受了美國政府的條件,到今日,東芝等日本半導體公司重組的重組,解散的解散,誰還記得他們曾有的輝煌?

這三種策略可以同時並行,並不互相阻礙,然而他們造成的效果都是相同的,掏空台積電,以維持美國半導體廠商在世界市場上的壟斷地位,樂觀的人固然會說台美關係史上最好,美國不會做這種損人利己的事情,然而關係再好好的過美日關係嗎?如何保衛台積電免於被美國掏空的急迫性恐怕不亞於整天誇大台積電對中國的吸引力。

*作者為香港理工大學應用社會科學系助理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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