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icolas 推薦閱讀《巴黎地鐵上的人類學家》，於是跑到捷運中山站的地下街書店買來看，的確是一本知性而迷人的精緻小書。社會學家的雋語喁喁，像是地下鐵行駛時所捲起的風的旁白，行進成了體驗城市人生的旅程。打開書讀到這幾行字時，思緒忍不住開始始湧動：巴黎人就是有這種特權，把地鐵圖當作備忘錄，當作一種記憶的開端，一面袖珍的鏡子，映照青春鳥兒凌空飛過時的影子……。
真是生動有力的描述。我很快地進入這個人類學家所描述的地鐵世界，因為他所描述的環境氛圍，十分熟悉，它完全喚起我閱讀《在青春迷失的咖啡館》時的心情，記憶的開端。我於是重新閱讀蒙蒂安諾這本令人心碎的經典小說。這本小說超乎尋常而且逗人懸念之處在於，其中充滿了巴黎的路徑，而且所有的敘述都脫離不了這些真實的路經，這些路徑的意義或許可以藉馬克‧歐傑的說法來顯示︰一條偶然的路線，就足以讓漫不經心的旅人突然發現，自己內心沉澱的地質層……。地質層就是關鍵字，意味著生命的軌跡。
這樣清楚地揭示，讓我恍然，原來吸引自己愛不釋卷的真正理由，就是一種對生命存在的探索。如果抽離了時代背景和巴黎街道，我不知道這本小說還剩下什麼？我著迷於他充滿詩意的敘述，跟隨著文字鋪展，在巴黎的大街小巷，左岸右岸，往返穿行，中性的街道成了生命的暗碼，勾連著主角青春的生命記憶，而最終在青春停格。女主角露琪一直在找尋生命的出口，雖然也曾想建立起與人的連結，但終歸泡影。她的猝然殞逝或許並不意外，巴黎在她的短暫人生中，成了一個無法超越的中性地帶，人生的終站。書中一再出現的星形廣場﹙矗立著凱旋門的戴高樂廣場﹚，是每天穿越往返的中心點，但與這座廣場的歷史意義和時代性標的無關，只是純粹的存在和活動背景。
其實，不只是星形廣場，連咖啡館也是一個中性的存在，故事的中場，人雖在這裡交會，但又向四面八方離去，也會開展新的故事。編輯這本書的期間，剛巧去了一趟巴黎，但沒有見到作者，在巴黎的街道行走時，一邊對照著地圖，想像著男女主角如何在巴黎的街區裡尋找著一個中性地帶，又同時躲避著過去生命的陰影……。當然也在左岸的咖啡館探查，希望會發現那家孔代咖啡館。我當然不會真的遇到羅朗和露琪，但或許擦身而過的情侶們可能有著相似的人生故事。對具體街道的翔實描述，讓這本小說成了一種更真實的存在，於是你讀成了巴黎的人生地圖。蒙蒂安諾簡約抒情的敘述語氣，使你完全迷失在他的小說世界中，惘惘然，找不到出口，也不忍離去……。
這種不自主地沉迷，就像是要去抓住「青春鳥兒凌空飛過時的影子」。青春迷失，中年迷惘。
編按：2014諾貝爾文學獎揭曉，法國小說大師蒙迪安諾（Patrick Modiano）成為1901年以來第111位得主，也是歷來第14位以法文寫作的獲獎作家。他最近在台灣出版的作品《在青春迷失的咖啡館》，於2010年允晨文化出版。’允晨文化發行人在文學獎揭曉前三天，即在臉書寫下他第閱讀心情，是巧合是機緣，青春鳥兒凌空飛過時，那影子，早一步駐足了。
＊作者為允晨文化發行人／本文轉貼自作者臉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