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紀宇專欄：美國共和黨總統候選人，一個連政客都算不上的「政丑」

「我們的總統不知道是打哪兒來的」、「他為什麼不出示自己的出生證明」、「他祖母先他是在肯亞出生」、「極可信的消息來源告訴我他的出生證明是假的」。

美國一名房地產和娛樂業大亨多年來無所不用其極，挑動民眾質疑歐巴馬總統出生地並非美國領土（夏威夷州），而是他父親的老家肯亞，進而質疑他並非美國憲法第二條規定的「生而為美國公民」（natural born citizen），根本沒有資格競選總統。大亨丟出一個又一個說法，但從來不提供任何證據，主流媒體把他當彆腳笑話，但「茶黨」（Tea Party）之流的極右派善男信女很買他的帳，吃他的口水吃得津津有味。

長期說謊造謠 責任卻推給對手

今年9月16日，在華府的一場記者會上，為了修補自己與黑人的惡劣關係，大亨終於翻供：「歐巴馬總統是在美國出生，毫無疑問。」沒有解釋，沒有道歉，就像上廁所一樣，把自己多年來的造謠、謊言、汙衊全都沖進下水道，順便把責任推給民主黨總統候選人希拉蕊．柯林頓（Hillary Clinton），誣指一切都是希拉蕊在2008年與歐巴馬角逐黨內初選時起的頭，言下之意：他是這個流言的終結者，歐巴馬還應該感謝他。

如此卑劣無恥，如此不負責任，但如果大亨只是大亨，或者大亨只是不甘寂寞想噴口水搏版面，也就不必理會，以免小丑跳樑。然而，這個大亨名叫川普（Donald Trump），是今年美國總統選舉共和黨候選人，而且頗有可能當選。

沒錯，明年1月20日入主白宮、領導美國的人，有可能就是這個連政客都算不上的「政丑」。

川普，始終是個娛樂咖

川普以父親傳下的房地產業起家，靠著主持電視實境秀《誰是接班人》（The Apprentice）成為美國社會家喻戶曉的人物。去年6月在政壇初試啼聲就直取白宮大位。更特別的是，他一路走來，始終如一又始終不一。

「如一」的是，這個「政治素人」始終是個娛樂咖，對他而言，政壇如秀場、講台如舞台、支持率如收視率、造勢活動如實境秀，他與支持者都樂在其中。

「不一」的是，娛樂咖川普管不住自己的嘴，從自吹自擂、羞辱對手、發出指控、提出主張，他永遠都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只要有票房，永遠不惜以今日之我戰昨日之我。

永遠不惜以今日之我戰昨日之我

以政治人物的規範而言，大說謊家川普就算是在某個第三世界的「香蕉共和國」，也應該早就被判了不知幾個死刑，永世難以翻身。然而在美國這個「民主政治的典範」，川普卻從黨內初選就一路過關斬將，從笑柄變成候選人。我們彷彿看到他把政治學教科書一頁一頁撕下，丟進垃圾桶。

對於歐巴馬出生地與其他許多議題，川普只負責開口、不負責舉證，儘管有識者很容易聽出他前言不對後語，儘管指鹿為馬，儘管自相矛盾，儘管媒體舉證歷歷在目，但他毫不在意，他的支持者也毫不在意。川普是大說謊家也是大表演家，支持者對他的期望就是對一個秀場人物的期望。 （相關報導： 閻紀宇專欄：當墨索里尼、希特勒的幽靈飄蕩到美國，他們發現了川普 ｜ 更多文章 ）

「強人」有特權 遵守規範是弱者

更重要的是，川普堅持扮演「強人」的角色，他在大放厥詞時最慣用的論述伎倆就是「strong」與「weak」的對比，指控歐巴馬、希拉蕊與民主黨是如何讓美國變得積弱不振，他會如何「讓美國再度偉大」。當然，川普從來不認為這些指控需要現實事證的基礎；一旦成為他的對手，就是有罪推定。

「強人」不會以理據事證來說服你，他只要求（或命令）你相信他，信他者得強大。人民只需相信「強人」、照單全收他的福音；至於那些「細節」，一點也不重要。「強人」背後有一個重力無限大、吞噬一切的黑洞，連光線都逃不出來。

「強人」從來不必慎思熟慮、觀前顧後，因為他擁有出爾反爾的特權、天花亂墜的特權、破壞規則的特權、忽視質疑的特權、犯錯也不必道歉的特權。在「強人」眼中，還走不出傳統規範框架的政治人物都是弱者、都是魯蛇。

「強人」之外，川普還有另一個讓支持者津津樂道的特色：敢講「真話」。這相當弔詭，因為川普是出了名的樂於扯謊且懶得圓謊，但他的「真心話」也同樣顯眼：他從來不吝於展現自己的族群歧視、宗教歧視、性別歧視，以及對治國知識與專業的蔑視。

敢講真話 所以支持？

許多美國人對這些髒東西遮遮掩掩，但川普晾出來當寶，代言人。只不過強調「川普敢講真話所以我支持他」卻是一個莫名其妙、愚蠢透頂的邏輯，藏汙納垢的東西攤在陽光下還是垃圾，希特勒不會因為出版了《我的奮鬥》（Mein Kampf）就成為高尚之士。

川普習慣性地迴避尖銳的問題，但他帶出的一個問題，我們非面對不可：在美國這樣一個有200多年民主政治運作經驗的國家，像川普這樣一個卑劣淺薄反智的「政丑」，為何能夠累積足以長驅直入白宮的強大動能？

美國政治 狼群將至

或許他代表美國中下階層白人對傳統主流政治體制的反抗、對美國超級強權盛世的懷念，已經到了病急亂投醫的地步；也許美國的政經菁英（希拉蕊正是代表）已經和一大部分民眾嚴重疏離，引發比8年前歐巴馬參選時更強大的人心思變；也許美國社會的階級敵意、排外心態與孤立主義已悄悄地蔚為主流。 （相關報導： 閻紀宇專欄：當墨索里尼、希特勒的幽靈飄蕩到美國，他們發現了川普 ｜ 更多文章 ）

有人把川普的崛起比擬為「狼群將至」，領頭的這匹狼未必真的能殺進白宮，但是狼群不會輕易散去，而且將對二十一世紀的美國與世界產生深遠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