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炒街,昨夜,出賣日本料理的飲食攤上,
德欽語意大抵如此,這般放言。
「真的色情壓抑了性愛,也就阻絕了部份
與性愛不可析離的自由之追求?」
女郎,以為你不言不語,
她頭低下,長髮前垂,如簾,又像
清池周邊的黑森林,護衛住她的臉。好渴,
倒杯水,去倒杯水吧。你催促自己幾次,
然而,你終究沒有起身。牀上的女生,
撥髮看你,你急把眼光避開。避開,
逃吧,你是多麼想割裂那些記憶。但是,
你看,看那鏡子,妝台上的大方鏡子──
鏡子裡頭,不只我單獨一人。
你的,阿胡鼻翼薄削的臉,你的,德欽頸子修長、
愛穿高領毛衣的身影,你的,以及
說話溫順,不疾不火的葉慈。
城市北區,昨夜,二十點起,鐵道邊旁的
日本料理攤上,廚娘阿婆,親自為你們烹煮。
「哦,今天是生日啊,是──你?祝你日快樂。」
燒鯖魚、烤辛子明太子,簡單的重疊蘿蔔,
芹菜子,還有大夥共同喜愛的
生魚片壽司和豆腐魚脯味噌湯。「菜鮮味美」,
你們向戴眼鏡的阿婆讚美。阿婆的孫女,高中女生,
穿著教會學校校服,為客人端菜拿酒。
她的書包,還掛在隔離鐵道的水泥欄柵頂端呢。
可見,女生剛放學便過來幫忙了。
德欽,你,葉慈,阿胡,一起在攤架前──不,
你記得清清楚楚──我們圍坐靠近攤架
側邊的圓桌,而阿胡坐我對面。是的,你還記得,
你一平視,教會學校嚴整的黑色書包,便由阿胡的右頰邊出現。
阿婆的高中孫女,有時於俎板上切割關東煮料,
有時為客人舀湯,她常以疑惑而羞赧的眼光看著你們,
當時那些談話,是不是她也聽見了?
「就某總情形而言,我想也滿真實的,
他們的傳單上攻擊說『赤道』編輯
有嚴重的派閥思想。」葉慈說。牀上的女生,
她把戴在右腕上的鍊錶挣脫下來。
「的確,我們,的確是自成一派,
比較孤單,或許就比較偉大。」
女生,再從置於牀頭櫃上的提包內
取出一張化妝紙。「真窩囊,幹部會議的時候我反對,
現在還是越想越不甘心。」阿胡道,「幹部總辭,
等於自廢休刊,真讓他們賺到了。」
「生日快樂,」德欽舉杯,共邀大夥,酒杯匯集指向阿胡,
「來,生日快樂。」「這節骨眼慶生,嘿嘿──還是謝了。」
一飲而盡。儲存在你的腦海,對話失卻了秩序,
一束一束隨機冒現。「層層剖析,壓迫體制的最終主體,
原本就不存在團體內部。」鍊錶挪近唇邊,
女郎寶貝似地對它呵口氣,然後以化妝紙輕盈揩拭。
「我同意所謂新策略,但實踐不如一端,
我希望能在不需要直接參與、集體操作的層面下,
做個人的呼應。因為──抱歉,純粹是個性問題。
我隱約感受到你們對我是另一種權威,我有壓力。」
「假使自私不足以損傷他人,我同意你,上帝譽之以美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