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點投書：孤狼犯罪戲劇性演繹與網絡社群推波助瀾，激化大眾對公共安全的集體焦慮

臺北市於本月19日下班尖峰時段發生了舉國震驚的隨機殺人案，致4死5傷，對民眾造成的心理衝擊之鉅，及網路社群發酵出的集體恐慌程度，遠超過發生迄今逾十年的鄭捷案。這起有腳本鋪陳，抹上孤狼色彩的預謀式犯案，順利誘發大眾對於公共安全的集體焦慮，凸顯政府多年來強調積極補強的社會安全網，依然薄如蟬翼。

澳洲邦代海灘（Bondi Beach）14日發生的大規模槍擊案讓人餘悸猶存，時隔數日，我國首都市區接著發生震懾人心的無差別攻擊案。事實上，國際重大治安事件，特別情節聳動者，透過傳播媒體與網路社群的強力輸送，讓人民零時差掌握事件細節，瞭解公眾關注程度，往往存在容易引發模仿效應的關聯性，從國際案例到國內案例，從國內過去的聳動案例，到下一個改良後讓大眾措手不及的案例。張文案亦跳脫不了此脈絡，悲劇情節被複製、改良、重新演繹，而政府除了表達震驚、憤怒並調配展示優勢巡邏警力，還能做些什麼，讓人民免於受到隨機攻擊的恐懼？

臺灣這場幾乎全程直播放送的隨機攻擊，細思極恐之處在於犯嫌張文刻意透過階段性腳本鋪陳，循序執行預想情節，儘管中間受到不可預期的阻滯，絲毫不影響他的攻擊節奏與決心。前階段：在北車通勤核心帶投擲煙霧彈，製造公共場合煙霧繚繞的謎樣異常，引發鄰近商家民眾的惶惶不安。中階段：將劇情主場景轉移至中山站商圈核心帶，於人流密集處眾目睽睽下，繼續投放煙霧彈，接著拔出長刃尖刀快步衝向人群進行無差別攻擊，原本洋溢愉悅輕鬆氛圍的商場，轉瞬間成了人人自危逃竄的殺戮場。後階段，張文執行一陣隨機殺戮，強勢而不留情面，緊接著在南西百貨高樓卸除裝備、一躍而下，讓整起事件嘎然而止，餘留一片愕然。

張男設計並演示完成的這套充滿戲劇張力的腳本，隨之激起的群眾集體恐慌，並未隨著他的自我了結而落幕，反而透過社群平臺如Instagram、Threads上數不清的錄影片段反覆推播，附帶清晰的畫面解析度，第一人稱視角般拍攝直播，讓廣大社群參與者在點閱觀看當下，猶若親赴現場，衍生出強烈的共鳴性與代入感，而部分網路鄉民更為此陷入難以抽離的情緒漩渦。

耐人尋味的是，執法部門即使在當晚公布張文墜樓身亡的消息，並未沖淡社群平臺討論串的高漲熱度，對於北車、中山等地發動攻勢之人是否為同一人的質疑聲浪不斷，為消除疑慮的官方聲明不僅未達效果，反而促使社群輿論更加湧動，鄉民積極投入鍵盤辦案、爭執不休，亦激起批判當局為讓事件快速落幕而企圖使調查單純化的負面聲浪。那揉合焦慮感的陰謀論述，於社群空間不斷翻攪、添料及傳遞，誘發更深層的群體恐慌。隨著哀悼氛圍蔓延擴散，大眾再度認知到尋常生活空間中那份習以為常的安全感，竟如此薄弱，危如累卵，彷彿成了隨時會崩解的幻象，張男費心謀劃攻擊計畫時，是否隱隱期待達到這樣的效果呢？ （相關報導： 張文背後有集團操控？警方曝：LINE好友只有「這2人」，僅會傳1訊息 ｜ 更多文章 ）

政府近年矢志強化社會安全網的理念宣示言猶在耳，是為了找出過往難以順利察覺並接住的人，避免他們成為戕害自身與周遭的未爆彈，而本案再次敲響了警鐘，投入資源數年並未讓那張網更加強韌，無法接住該接住的、保護該保護的。再者，今日社群平臺資訊傳遞與情感交流的模式，間接讓這起帶有孤狼性質攻擊而泛起的恐懼漣漪無垠擴散；豐沛而以假亂真的消息來源，正持續刺激著網路資訊信徒的視覺感官，甚而轉化為有心人士仿效的誘因及教範，改編成下一齣讓人民驚懼恐慌，更讓一線執法人員疲於奔命的廉價劇本。

為此，驚悚駭人的隨機攻擊案剛落幕，無論赴現場獻花致意，或者隱身網路表達想法，處於一段哀悼期，臺灣民眾以不同方式默默消化著結合無力感和焦慮感的複雜情緒。社會安全網薄如蟬翼，如何重新檢視、有效修復，討論尚未明朗，可確定的是，由警察接手這不能承受之輕，並非防制問題的正確和長遠解方。警察總體量能有限，若僅僅憑藉對優勢警力的重新編派，將執法人力重心調整至各大眾運輸據點，無形對其他公共場所、基礎設施的維安資源產生一股排擠效應，緩不濟急。

事實上，這場震懾海內外的案件，可視為孤狼犯罪腳本的戲劇性演示，藉由網絡社群力量之推波助瀾，加速激化了大眾對公安破口的集體焦慮。荷槍實彈的巡邏畫面於媒體高頻率播送下，恐怕難以真正緩解大眾內心對公共安全抱持的高度疑慮。因應新威脅情勢而調整發展新防制政策的過程，風險洞察警示、快速打擊處置、網路爭議資訊效率查證阻截等環節緊密相扣，亟待轄管部門進行綜合性思考。對於一件再一件突發而難防的無差別攻擊事件，迅即發生、沉痛哀悼、歸於沉寂、迅即發生…似譜出了循環無奈的詠嘆曲，反映出人民對所處安全環境那日漸解離且搖搖欲墜的信任感，可謂政府當局不得不正視而認真對待的公共關鍵議題。 （相關報導： 張文背後有集團操控？警方曝：LINE好友只有「這2人」，僅會傳1訊息 ｜ 更多文章 ）

＊作者為中央警察大學警察政策研究所博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