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點投書：對後現代性的價值重估─從川普西點軍校畢典講話談起

據法新社報道，川普5月24日出席紐約著名的西點軍校畢業禮，並對1002名軍校畢業生及家屬發表講話，強調取消所謂「多元、公平與包容」（DEI）政策的決定，這些政策原本旨在鼓勵種族和性少數群體（包括女性）參軍。這在美國國內引發一度爭議，帶來對所謂後現代性的新一輪文化內戰。

對後現代主義的文化定位

基於歷史的尺度，所得到的文化經驗教訓是，對於任何新興的文化力量，應基於同情理解的前提下加以審視。尤其是在價值觀範式上，文化的代際更新業已是發展概念的常識，因此對任何新興的文化價值觀來說，均孕育著文化發展與進步的可能，以留待時間的檢驗。但此種同情的前提是，該文化力量不應過早、過急、過激地對社會主流規範加以衝擊乃至顛覆，這不利於社會整體在漸進、適度的節奏下對其最終的接納與內化，也不利於其自身爭取大眾人心的努力，最終導致自列於文化內戰中的一方，同傳統規範、文化及其捍衛者陷入曠日已久的拉鋸與割捨。誠然，任何社會發展的實質，系文化與人文精神的變遷，這意味著對於變化乃至變動，要置於基本肯定的前提下加以審視，其中亦蘊含著社會進步的基因。但如果變化乃至變動，超出了社會理所應當的心理預期，超出社會傳統承載力的最大彈性，不僅僅會誘發不合時宜的文化戰爭與觀念內戰，且會造致新文化力量的過早夭折。後現代價值主義運動的一輪又一輪泛起，在同傳統文化規範的持續碰撞中，或許也不利於其自身漸進、深厚地紮根於本地土壤中。

新舊文化雙方或許應當達成共識的，不是對於後現代主義價值本身之共識，因其本身業已超乎部分社會傳統群體的理解力外，也不是關於後現代主義價值當不當出現之共識，文化的代際更新業已是為一種既成事實，且可能包含文化根本性發展的因數。共識應當達成的場域，在於後現代主義價值當以何種速度、何種節奏，從而合乎時宜、合乎預期、合乎接受心理地漸進紮根於觀念主流，以此謀得大眾一致的可能，以湮滅當下毫無盡頭的文化內戰，使得社會從觀念的撕裂中解放出來，從而平息兩敗俱傷的無意義內耗。

對後現代主義的價值期許

而後現代主義價值需進一步回答的，是它能為文明發展帶來何種切實的觀念養分，以證明自身所代表的文化進步。既往一切進步性的文化觀，均內涵兩個要素，其一是對社會減少一些強制，其二是對自我保留一些強制。一來，後現代主義首先需回答，有何種之解方能夠減少此種自由實現的「社會強制性」。作為自我意識的展示，如何能夠減少訴求於社會與他者的承認與接納成分，將此種自我意識展示最大可能地約束於自我私域內。這是對後現代主義價值觀的考驗，如果一味地將此種自由之實現寄託於類似社會強制力的「政治正確運動」，或許是對他者與社會本身自由的侵害，而這已引發反彈，成為當下右翼抬頭的文化原因之一，並對後現代主義價值的發展造致障礙。

其二，需要回答的是，它是否內涵作為一切健康的文化變革的必須內容：某種程度上的超越原則及其倫理內容。所謂超越，則在個體化原子人外，立下一個更高的標準與尺度，檢視善惡；所謂倫理，則是在人盡其物欲的時候，善於知止，不至於用盡其獸欲；這兩點對文明的自維繫至關重要，否則會造成社會意義的虛無化，如「嬉皮士」一代的本質性文化墮落現象。後現代主義價值觀應當在自我意識自由展示的同時，逐步樹立指導其理念的超越原則，以及自由空間內適度的倫理緊張，以此助益其自身的更好發展，否則如果將自我的一切內容盡付諸展示與外化，最終留給自我的是「什麼也沒有」

需要世人警惕的是，後現代價值之「後」字，即在時間序列上的晚至，並不必然意味著這一理念具有比現代性更優越的價值位階，相反它只是在邏輯上「可能」包含著部分進步因素，其留待時間的檢驗。在其未能回答對社會強制性的解綁，以及對自我強制性的合理施加之前，不宜將其理所當然般地奉為政治正確，而樂此不疲。

＊作者為新加坡國立大學-四川大學聯合培養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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