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的頭已進了老虎嘴裡，不能再跟牠講道理：《最黑暗的時刻》選摘（2）

邱吉爾注意到風向已經轉成對他有利的方向，便做出強硬的回答：「當其他國家都已被納粹的暴力征服，為他們奮戰而倒下。」

哈利法克斯：「歐洲已經輸掉了！輸掉了。在我們的部隊被全面殲滅之前，現在是進行協商、取得最好條件的時刻。堅持太過分的條款對希特勒並沒有好處。他一定知道自己也有弱點。他會講道理的。」

邱吉爾：「什麼時候我們才會學到教訓？我們還要討好、綏靖多少個獨裁者（老天爺，我們甚至要給他們龐大的特權），我們才能學到教訓：當你的頭已經進了老虎的嘴裡，這時候你不能跟牠講道理！」

1940.05.27 （一）
邱吉爾接到消息，比利時國王正考慮對德國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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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法克斯勛爵在思考對德國的和平協議，也已完成他的備忘錄，標題為「與義大利交涉之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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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粹武裝黨衛軍在法國帕拉狄斯附近，俘虜了九十七名英國士兵並予以殺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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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前一天晚上下達發電機行動開始的命令之後，五月二十七日早晨七點十五分，邱吉爾收到的第一個消息並不是好兆頭。多佛的海軍基地通知他：「加萊與敦克爾克之間發生了一個糟糕的狀況。敵軍已經前進到基夫蘭斯(位於加萊與敦克爾克之間的一座小城)， 並架設了四十門砲，正對著接近敦克爾克的船隻實施砲擊......」如果船隻連進港載運士兵都辦不到，英國部隊很快就會被全面包圍，沒有逃脫的機會。

前一天晚上，當哈利法克斯勛爵正絞盡腦汁構想和平談判時，比利時駐倫敦大使館參事前來拜訪，並告知他：「比利時國王似乎傾向認為這場戰爭已經失敗，現在正考慮與德國簽訂個別的和約。」比利時內閣「已經出走到外國土地(法國)以繼續抗爭」，但是國王利奧波德三世，英王喬治六世的表親，則跟所率領的軍隊仍然留在比利時。在上午十一點半舉行的戰時內閣會議上，哈利法克斯轉達了這個消息。他「認為比利時國王的行動形同分裂國家，再把國家置於希特勒先生的保護之下。」邱吉爾立刻發電報給海軍上將羅傑．凱斯爵士，比利時國王利奧波德三世的聯絡官，請他「務必告知國王，他這個選擇將給同盟國以及比利時帶來災難性的後果。」比利時陸軍大多集中在法國以北，與英國遠征軍並肩作戰，他們還沒有被知會遠征軍要撤出的決定。邱吉爾了解他所要求於比利時人的是何等重大的事情，但是他也深知，如果比利時人在這個節骨眼上投降，將使盟軍左邊的側翼完全暴露，因此將危及英軍向海岸撤退的行動。在另外一封傳給英國遠征軍總司令高特勛爵的訊息裡，首相承認： 「我們確實是在要求他們為了我們而犧牲自己。」 （相關報導： 世界的自由就依賴在這兩位偉大的領袖：《邱吉爾：與命運同行》選摘（4） ｜ 更多文章 ）

眼看有更多盟軍將要投降，眾人再度把念頭轉往美國的方向。英國駐華盛頓大使在給哈利法克斯的電報上建議：「我們應該把我們在新大陸裡一些資產讓渡給美國，以支付我們戰爭債款的一部分。」因為「我們如果做出這樣的提議，能讓美國對我們更加重視，有助於我們的安全。」 哈利法克斯相信這是另一個有趣的替代方案，應該研究一下，但是邱吉爾再度表示反對。他說：「美國在這場戰爭中實際上不曾給過我們任何幫助，現在又看到情勢已經這麼危險，所以他們會把一切本來可以用於幫助我們的裝備，統統留下來防衛自己。」由於這些反覆被提出的和談建議讓首相疲憊不堪，所以他在戰時內閣會議結束時說，他要「發出禁令，限制大臣們只能使用對於戰勝有信心的語言。他確信英國大多數的民眾拒絕接受戰敗的可能性。」接著邱吉爾命令伊斯麥要求各參謀長，在下一次會議開始之前，再度檢討「我們單獨對德國(或者再加上義大利)繼續作戰的展望如何。」

當五月二十七日下午四點半的戰時內閣會議開始時，就位的並不是那例行的二十位閣員，討論的也不是議事程序上無止境的事項。這次會議的出席者只有邱吉爾、哈利法克斯、張伯倫、艾德禮、格林伍德、凱德肯爵士、 辛克萊爵士 以及布里吉斯爵士。 議題只有一個：對墨索里尼交涉的議案。

自由黨領袖辛克萊長期批判綏靖政策，也是邱吉爾的老朋友。邱吉爾違背規章把他納入陣容，明顯是在找幫手，因為戰場上的現實削弱了他的立場。

在接下來的討論中，哈利法克斯以及他的支持者(這群人是執政的保守黨中很大的一部分)終於與他們黨內的一員―邱吉爾，正面衝撞了起來。後者頑強地堅持英國要單獨繼續作戰，看在哈利法克斯的眼裡，等於對理性論述與確切證據無動於衷，也違背這個國家的最佳利益。

順著法國總理雷諾前一天的建議，英國與法國政府應該直接與墨索里尼接洽並試著讓他不要介入戰爭，哈利法克斯已經在開會前派發了一份備忘錄，以利可能選項的討論。

如果墨索里尼先生願意與我們合作，以達成一份和平協議......我們將承諾秉持著尋求解決方案的精神，立即就墨索里尼先生主要關切的事項進行討論。我們了解，他希望地中海的一些問題能獲得解決，如果他能祕密地將這些事項陳述出來，法國與大不列顛將立刻盡全力滿足這些願望。

哈利法克斯也對戰時內閣報告：「羅斯福總統已經依照備忘錄設定的方針進行了一次接洽。」這是英國不久之前所要求的，當時英國相信這個交涉應該會獲得正面回應。但是現在，由於法國已在崩潰邊緣，張伯倫確信，此時再交涉已經太晚了，他相信義大利已經在打量德國勝利時可以分到哪些好處，只等法國戰敗，就會帶著貪婪的要求撲上來。

至於法國請求英方允許他們在「英法同盟條約」下自行與義大利進行接洽，邱吉爾的看法是：「這樣的交涉不會有任何結果，但是(允許法方去交涉)是值得一試的，那可以改善我們與一個搖搖欲墜的盟友的關係。」

大臣們接著輪流表達自己的意見。辛克萊爵士(邱吉爾在會議桌上的祕密武器)這時開始發揮功能。他說，他強烈感受到，英國如果涉入對義大利的任何接洽，都會顯示出英國的衰弱，並「讓德國人與義大利人得寸進尺」；英國應該盡一切能力「增強法國的力量」。兩位工黨大臣都強烈反對寄出這封信給義大利：艾德禮表示：「這個交涉的提議不會有什麼實效，反而將對我方造成很大的損害。事實上，外交部提議的這個交涉將使我們不得不請求墨索里尼先生(在德國與英國間)居中調停，並替我們談判和平條款。」

艾德禮正確地看到，這個議案根本的主題其實是：英國是否應該與柏林進行和談。

格林伍德也看到這一點。他接著艾德禮的話繼續說：「如果消息外洩，讓外界知道我們以出讓英國領土為代價尋求(和平)協議，後果將非常可怕......首相與雷諾先生已經對義大利進行過交涉了，對方的反應並不好。如果朝交涉的方向再多走幾步，我們將會遭遇到大災難。」 （相關報導： 世界的自由就依賴在這兩位偉大的領袖：《邱吉爾：與命運同行》選摘（4） ｜ 更多文章 ）

邱吉爾注意到風向已經轉成對他有利的方向，便做出強硬的回答。情況已經很清楚， 一開始本來只是雷諾請求英法聯合對義大利交涉，請義大利不要加入戰爭，但這件事很快就變質為就和平談判進行討論，變成哈利法克斯想與希特勒進行的「歐洲和解方案」。

內閣祕書的會議報告對邱吉爾的回應有如下紀錄：

(首相)愈來愈失去耐性，他相信與墨索里尼先生進行接洽是毫無用處的，後者一定也只會用鄙夷的態度看待這種接洽。進行接洽只會給雷諾先生帶來壞處，遠遠比不上如果他堅定自己的立場那麼好。再者，進行接洽將讓我們在國內採取的作戰到底的立場信用破產......至於法國是否真的像雷諾先生所形容的那樣如此想要放棄努力， 他(首相)個人表示懷疑。無論如何，讓我們不要被法國一起拉下去。如果法國不打算繼續戰鬥，那就讓他們放棄好了，雖然他懷疑他們是否真的會這麼做。如果我們被擊敗，法國就成為一個附庸國了；但是如果我們打贏了，我們或許還能解救他們。我們能給予雷諾先生最好的協助，就是讓他感到，不論法國發生什麼狀況，我們都會堅決地戰鬥到最後。

當前，我們在歐洲的聲望非常低落。我們唯一能贏回聲望的辦法，就是讓全世界看到，德國並沒有擊敗我們。如果在兩個或三個月之後，我們還能夠屹立不搖，那麼我們的聲望將會回來。就算我們被擊敗了，情況也不會比現在就放棄戰鬥更糟糕。所以，讓我們避免被法國拖著一路滑到谷底。這一整套操作，目的是讓我們深深地被捆綁在協商裡，以至於再也無法回頭。我們在與義大利的接洽上已經走了一段很長的路，但是我們不能讓雷諾先生把我們帶進一個混亂的處境。這個交涉的提案不只是徒勞無用，而且還使我們蒙受致命的危險......在最壞的情況下，當其他國家都已被納粹的暴力征服，我們國家如果在為他們奮戰中倒下，也不算是一件壞事。

他這番有強烈情緒的發言立刻在會議廳裡造成了分歧。那條從一九三○年代中期起就把邱吉爾與綏靖派劃分開來的戰略與意識形態的分界線，立即被清楚揭露了。

＊作者安東尼．麥卡騰（Anthony McCarten），劇作家、小說家、記者、電視編劇與電影製片人。本文選自作者著作《最黑暗的時刻》（二次大戰結束80年修訂版，八旗文化） （相關報導： 世界的自由就依賴在這兩位偉大的領袖：《邱吉爾：與命運同行》選摘（4） ｜ 更多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