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後的沒落商場，猶如一座隨時要吞噬人的鬼城。那些沒有商家進駐的荒廢空間、陰暗走道，她說，逼不得已，要去上廁所時都用跑的，有一次嚇死了，壞掉燈管的樓梯間，突然竄出一個人影，她大叫之後往回衝，那人的眼神太邪惡，可是她爸爸說，大驚小怪，大概是在樓梯間抽菸的人吧，哪是什麼變態。
聽著她的敘述，才猛然想起：我已經好多年沒逛第一廣場了。所謂臺中市區的流行指標，我國中、高中時期，年輕人的消費聖地，七○年代中區最繁華的地段。
KTV、MTV、電影院、冰宮，設備新穎而豪華；衣服、鞋子、包包、配件，幾百個店面，商品琳瑯滿目。它不像百貨公司給人冷調高傲的感覺，從第一市場改建而來，它還保有菜市場性格，卻相當摩登、現代化。獨立櫃位，貨色新潮炫奇，可以殺價、能夠比較。
我曾在同學介紹下，去修改制服裙子、褲子。地下室、二樓有十幾家西裝、學生服訂製、修改的店，他們會精準量出少女的三圍，縫製出最能展現曲線與審美觀的制服。賣飾品的店，免費幫學生穿耳洞。那時剛開放髮禁，每個人都想變美，女孩們約著相陪穿耳洞，一起做著麻雀變公主的青春夢。
當時個人沙龍寫真蔚為風行，尤其這裡屬於一級戰區，以巨幅婚紗照為襯底的裝潢，營造出夢幻殿堂的氛圍。畢竟是偶像明星拍的那種沙龍照啊。婚照等級的精緻相本、學生價的包套組合，讓少女們好心動。高二那年寒假，我也掏出壓歲錢，趕上拍攝沙龍照的風潮。
清純的臉龐套上白紗禮服，很輕易便能想像自己是日劇女主角。外拍與棚拍，依攝影師的指令做表情、擺動作，果真有一日明星的感覺。這本沙龍照，也成為我對於第一廣場最具體的回憶了。
地下美食街必吃的八寶冰，洶湧人潮中，突然看見某同學和男朋友約會的八卦……，青春樂遊園、歡笑集散地，那裡有一整個世代消磨不盡的時光。如今消磨時光的族群變了。星期六下午，第一廣場四周裡外，都是休假中，刻意打扮過，男男女女的外籍勞工。我幾乎有種置身東南亞的錯覺。
一樓櫃位大多是販售國際電話卡的通訊行，宣傳標價相當國際化，泰文、印尼文、越南文都有。沿著已不運轉的手扶電梯一階階爬上樓，東南亞美食廣場，附設卡拉OK的飲食店，伴唱畫面流動著泰文字幕。我像個踏入租界的外國人，好奇又有點懼怕地張望著陌生的一切。
站在廣場出入口，看著外勞們一大票一大群談笑走過。我羨慕他們的歡樂，同時意識到，勢單力薄在這裡追想青春，實在是太愚蠢了。 （相關報導： 還記得小時候不敢搭的輻射飛椅嗎？每個台北人都有的溫暖童年，如今只剩懷念 ｜ 更多文章 ）
本文經授權節錄自有鹿文化《老童年：美好，很久之後才明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