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傾聽者:《現場》選摘(1)

2019-01-08 0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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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抬起頭,問我:「妳想見見她嗎?她就在後面房間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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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老先生捨不得與妻子分離,將妻子冰在冰櫃裡,藏在深山的華麗大宅中。

老人 長者 長期照護 長照 高齡化 銀髮族 老化。(取自sabinevanerp@pixabay/CC0)
「老先生捨不得與妻子分離,將妻子冰在冰櫃裡,藏在深山的華麗大宅中。」(示意圖,取自sabinevanerp@pixabay/CC0)

有兩個小女孩,一個九歲、一個十三歲,相依為命獨居在深山裡,最近的公車站要走半個小時,一天只有幾班車。

越南籍的母親被父親打跑了,不久,愛喝酒的父親也「喝酒喝死了」。兩個人的生活靠台中的大伯接濟,大伯不時送些食物與生活用品來,偶而給她們一點錢。

我在黑夜裡提著手電筒上氣不接下氣爬到這小房子門口,敲敲門,僅及我的腰高的小女孩,在門後面露出半個小臉。我睜大眼睛盯著小妹妹,她非常緊張地看著我,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麼事。

我問鄰居阿嬸,為什麼不通報有關單位?

阿嬸很為難地看看我,斷斷續續地說:不通報,她們再怎麼樣還是住在自己的家裡,若是通報了,不但姊妹會分開,房子也可能給人佔去…。

我拉住小女孩的手,小小的,有一點點冷,想要牽走她——但是不行,身旁的阿嬸伯母齊聲拉住我,她們說不行,兩個小女孩有親戚還有財產…。為了這些,兩個小女孩必須繼續孤單地住在這黑森林中。

一個七十幾歲的老太太,坐在自家門口燒紙錢,是鄉下最常見的那種透天厝,一樓車位處擺著靈堂,上面掛著兒子的照片。白髮人送黑髮人,我想這一定是很傷心的,默默地坐到她身邊,但是她一邊摺紙錢,一邊對我大罵兒子,說他「死得好」。

她細細告訴我死者的劣跡劣行,「吸毒、賭博、欠債,一回家就要錢打老婆打小孩,然後把她也打了…」,最後這孽子吸毒過量某天暴斃了,全家人都鬆了一口氣。

說著說著,她突然張著缺了好幾顆牙的嘴,低低哀鳴起來,真的是哀鳴,不是哭,是嗚嗚的叫聲從深喉嚨裡發出來,眼圈乾著沒有一滴淚。孤兒寡母,多少年來是靠著指望著這孩子才能活,說來說去都是朋友帶壞了啊!

他們總是講著講著就哭了,自己撞破頭就算了,看著自己最愛的人頭破血流更是痛心難過,可是,無論多麼不捨得、多麼不甘願,都已經無可挽回了。我總是看著他們的眼睛,聽著他們的話語,讓他們的傷痛進入我的心。常常他們流淚,我也流淚。

背影(示意圖非本人/ArmyAmber@pixabay)
(「每個傷痛的來源都不同,那些懷念的、悔不當初的、人生的遺憾,被經年累月的辛苦打磨過淚水汗水浸泡過,一顆顆寶石一樣閃著光亮。」示意圖/ArmyAmber@pixabay)

離開南投回到都市工作好幾年了,但是,每當街頭的燈火一顆顆亮起來,人潮喧騰地預告夜晚歡樂來臨,在那比白日更刺眼的光裡,我總是忍不住想到百里之外山上的那兩個小女孩,正在漆黑不見五指的山上相依為命。她們好嗎?有好好地長大嗎?我甚至找了一個好心團體在她們家的附近設立了一所免費的課輔班,內心期待著有人看顧她們;但是,實情就是我真的不知道她們好不好,她們的一切彷彿我心中的兩個洞,永遠空著,永遠使我感覺到自己的無能,自己的挫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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