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紀宇專欄：大國崛起制不住小丑跳梁──談北韓試爆氫彈

1月6日上午，當全世界還在擔心中東地區伊斯蘭教遜尼派與什葉派鬥爭日益白熱化之際，許久未有大動作的國際社會頭號「麻煩製造者」北韓（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拋出一顆名符其實的震撼彈，引發芮氏規模5.1的「人造地震」：首度試爆氫彈。

這枚氫彈於當地時間6日上午10時30分（台灣時間9時30分）在地下引爆，當天下午中國官方《新華社》就發出評論：「朝鮮實施氫彈試驗，與國際社會實現朝鮮半島無核化的目標背道而馳。」不但語氣是罕見地嚴厲，而且距離試爆不到4個小時，中國外交部發言人還沒有說話，官媒就已亮劍出鞘。

中方：堅決反對、強烈敦促

緊接著，鏡頭轉到北京朝陽門南大街的中國外交部，發言人華春瑩在例行記者會上宣讀聲明：「今天，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不顧國際社會普遍反對，再次進行核試驗，中國政府對此表示堅決反對。實現半島無核化、防止核擴散、維護東北亞和平穩定，是中方的堅定立場。我們強烈敦促朝方信守無核化承諾，停止採取任何惡化局勢的行動。維護半島及東北亞和平穩定符合各方共同利益。中方將堅定推進半島無核化目標，堅持通過六方會談框架解決半島核問題。」

中國外交部：試爆事前一無所知

在接下來的問答之中，華春瑩強調中方對於北韓這次試爆「事先一無所知」；中方會繼續履行國際義務，為實現朝鮮半島「無核化」努力；堅持通過六方會談框架解決朝鮮半島核武問題。對於記者詢問中方是否召見北韓駐華大使，華春瑩回答：「中方當然會向朝方提出嚴正交涉。」

晚間，《新華社》再補一刀，8位記者聯名發出一條專稿〈國際社會譴責朝鮮進行核試驗〉，撻伐聲不絕於耳，其中甚至引述了陸媒最常批鬥的日本首相安倍晉三。

顯然，中國與北韓數十年的「血盟」關係正面臨前所未有的考驗。看來，中國最高領導人習近平對於金正恩──這個近在臥榻之側桀驁不馴的小老弟──恐怕已經是忍無可忍。中國近年亟欲在國際舞台展現「大國」的身段與實力，卻連自家後院也搞不定，其難堪、憤怒可想而知。

135萬志願軍、14萬人陣亡打下的「血盟」

北韓雖然是全世界最封閉的國家，但數十年來與中國關係密不可分。北韓國父金日成1925年逃亡到中國，1931年加入中國共產黨與東北抗日聯軍。1949年10月，北韓成為首批與中國建交的國家之一。1950年6月，韓戰爆發；同年10月，135萬中國人民志願軍參戰，付出近14萬人陣亡的慘重代價。所謂「血盟」，絕不只是一個形容詞。

然而血盟關係未必總是血濃於水。韓戰停戰後，兩國關係起落無常：中國駐平壤大使曾經長期從缺；金日成利用1956年的「八月宗派事件」政變失敗，血腥整肅勞動黨內親中的「延安派」。1950年代末期，中國與蘇聯交惡，北韓在中蘇之間搖擺騎牆，左右逢源。一直到1970年4月周恩來訪問平壤之後，兩國關係才穩定下來。 （相關報導： 北韓試爆氫彈》美日韓同聲譴責北韓 目前正確認氫彈試爆真偽 ｜ 更多文章 ）

金日成、金正日時期：左右逢源、漸入佳境

金日成於1994年7月8日去世，長子金正日繼位，之後中朝關係雖然歷經中國與南韓建交（1992年8月）、黃長燁叛逃（1997年2月）、北韓兩度試爆核彈（2006年10月與2009年5月）等波折，但大體上可說是水乳交融，高層互訪密切。江澤民接任中共總書記之後第一次出訪（1990年3月）目的地就是平壤，卸任前（2001年9月）又去了一次。胡錦濤2005年10月造訪。習近平也在2008年6月以國家副主席身分後出訪平壤。

金正恩即位 兩國關係冰封

2011年12月17日，金正日暴卒，三子金正恩臨危受命，中朝關係進入前所未有的冰封期，首要原因顯然是金正恩主政之後的窮兵黷武，尤其是對大規模殺傷性武器（WMD）的追求。2012年4月與12月，北韓兩度以發射人造衛星為名，試射可攜帶核彈頭、射程3500公里的大浦洞2號飛彈。2013年2月，北韓三度試爆核彈，當時習近平已接任總書記兼國家主席，金正恩對北京的勸阻充耳不聞。

同一年的12月，金正恩處決了自己的姑丈、北韓第二號人物張成澤，這位「攝政王」不僅位高權重，而且被視為協調中國與北韓關係的關鍵人物。之後北京對平壤祭出罕見的「經濟制裁」：停止對北韓供應原油5個月，甚至導致北韓空軍飛行訓練次數急遽減少。

飛彈、核爆、張成澤

習近平上任以來風塵僕僕，積極拓展中國的國際舞台。2014年7月初，他做了一項很特殊的安排：對南韓進行國是訪問。這是1992年中國與南韓正式建交以來，中國最高領導人第一次在訪問北韓之前訪問南韓。而且時至今日，儘管近在咫尺，習近平還是不曾以國家主席的身分踏上平壤。

今年下半年，中國與北韓關係看似稍稍解凍破冰。10月9日，中共中央書記處書記、中央黨校校長劉雲山，成為十八大（2012年11月）以來首位訪問北韓的中央政治局常委，更是10月10日平壤大閱兵觀禮台上，唯一站在金正恩身旁的外國政要。

「牡丹峰樂團」已露端倪

然而12月上旬，金正恩再度打出核彈牌，宣稱北韓已擁有自製氫彈，準備用以捍衛國家主權。幾天之後，做為北韓「文化大使」、原本要在北京亮相的「牡丹峰樂團」突然取消演出，當時即有分析指稱原因是「氫彈說」壞事。當時北京顯然已經掌握金正恩的企圖，而且雙方一開始就談得很僵。

不到一個月之後，北韓的氫彈從「宣稱」變成證據確鑿的試爆，金正恩擺明不買老大哥的帳，對半島「無核化」訴求無動於中，一心要走自己的路。軍事專家普遍預期，北韓下一個目標將是追求「核彈小型化」，也就是研製出可由飛彈搭載、發射的核彈；一旦成功，包括中國在內，許多國家都將寢食難安。

「八月宗派事件」重演？

全世界與北韓淵源最深的國家是中國，最瞭解北韓的國家是中國，最能影響北韓的國家也是中國。如今北京當局面臨棘手的挑戰：如何馴服金正恩這匹脫韁野馬、將北韓納入地緣政治和平運作的常軌？如果金正恩已完全失控，是否考慮促成政權轉移，也就是策動兵變與政變？

其實第二個選項並不是沒有先例，60年前的平壤「八月宗派事件」，北京就曾試圖扶植親中的「延安派」取代金日成，只可惜事機不密，金日成先發制人、縝密布置，讓延安派潰不成軍、非死即逃。 （相關報導： 北韓試爆氫彈》美日韓同聲譴責北韓 目前正確認氫彈試爆真偽 ｜ 更多文章 ）

不想被北韓「綁架」的中國

無論如何，中國如果想在國際社會舞台上扮演更具意義、更負責任的角色，一定要調整與北韓的關係。早在2012年北韓試射大浦洞2號飛彈之後，中國官方的《環球時報》就發表疾言厲色的社評〈希望平壤不搞新的莽撞之舉〉，如今看來，應該仍是北京當局的心境寫照：「外界常有一種議論，即朝鮮認為它已經成功『綁架』了中國。它可以隨心所欲，無論做什麼，中國都只能承受，並且在國際舞台上護著它。不知道平壤是否真的這樣想。我們希望這只是外界的誤傳。中國視朝鮮為朋友，但朝鮮必須同樣將中國當成朋友。如果朝鮮真以「綁架」之計謀對待中國，它一定會對此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