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耀昌專文(上):尋找消失的一八六七──我為什麼寫《傀儡花》

2016-01-09 06: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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傀儡番又分成上、下瑯嶠。李仙得接觸的是下瑯嶠十八社(今之恆春與滿州鄉)。上瑯嶠十八社是今日的屏東獅子鄉,在更早的荷蘭時代,稱為「大龜文」,將是下一波一八七五年受到更大衝擊的部落群。「瑯嶠」和「台灣府城」(舊台南市)是兩個與清代台灣史有特殊連結的重要地名,如今都消失了,我深為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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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9年李蓮琨繪製的《臺灣前後山全圖》恆春縣局部,詳列琅嶠下十八社。(美國國會圖書館藏)
1879年李蓮琨繪製的《臺灣前後山全圖》恆春縣局部,詳列琅嶠下十八社。(美國國會圖書館藏)

我寫這本《傀儡花》的過程中,深覺一八六七年的台灣社會和一八九五年的台灣社會比較起來,最大的不同是平埔族群的快速減少。那是平埔迅速被漢化而失去自我,甚至意圖掩藏自我的時代。如今台灣已少有未曾混血的平埔,平埔的母語也已絕大部分失傳。本書寫馬卡道族,就好像《福爾摩沙三族記》中寫西拉雅族。我只能再度以前荷蘭駐台代表胡浩德的歌詞,來描述平埔人的深沉悲痛:

「與他族相互融合是他唯一的選擇

少數的聲音堅持著無瑕的血緣

文化無法招架於前來的侵入者

而終究她遺失了名字」

尋訪馬卡道平埔的遺跡

以一八六七為主軸的本書而言,這種吶喊不只來自馬卡道平埔,也來自斯卡羅族。

最近,平埔的後人非常熱衷於尋訪他們祖先的遺跡。巧的是,一八六七年之後的台灣,正好是台灣開始有照片的年代。現在我們常說,第一位在台灣有系統攝影的,是一八七一年四月二日由馬雅各醫生安排來台的英國人約翰.湯姆生(John Thomson)。其實李仙得自一八六九年十一至十二月來台時,隨行的愛德華茲(Edwards)已經拍了多張照片。在一八七二年的台灣行,更是帶著專屬攝影師李康洂,留下許多寶貴的一八六九至一八七二之間的台灣平埔聚落照片。那時的一些照片,前後對照起來,特別有趣。棉仔的家據一八六七年李仙得的描述,非常簡陋。到了一八七四年日本兵到了射寮,對棉仔居屋自照片(見彩圖十八頁)上看,已經是漢人的磚瓦長屋,格局也幾乎和福佬住宅一樣了。一八七二年,棉仔的打扮更是有若西方紳士,只差沒有帽子(見彩圖十八頁)。那是一個平埔迅速漢化乃至模糊化的時代。

由李仙得留存的與射寮頭人棉仔合照的照片看來,當年的射寮馬卡道平埔混種雖然普遍會講福佬語,但服裝風格仍具平埔特色。由一些流傳下來之敘述,那時祀壺、跳戲等傳統馬卡道儀式應當仍很普遍。跳戲是平埔族夜祭的重心,在南台灣本已稀稀落落,直到近一、二年,隨著原住民學的興起與平埔意識的抬頭,方又紛紛重現。

湯姆生的「荖濃Hong-kos的房屋」局部影像。資料來源:英國威爾康圖書館( Wellcome Library )
湯姆生的「荖濃Hong-kos的房屋」局部影像。資料來源:英國威爾康圖書館( Wellcome Library )

再談祀壺。屏東仍有許多如馬卡道平埔「姥祖」轉化或混同漢人神祇的廟宇,成了屏東廟宇的一大特色。有些在市街大廟,例如林邊「放索」安瀾宮,由廟史知道那本是馬卡道人的姥祖草堂,後來被福佬移民的媽祖廟佔了。現在廟內仍有漢人神像化的「姥祖像」,也應了「赤山萬金庄,放索開基祖」的馬卡道族群諺語。在射寮、在後灣、在出火、在墾丁,甚至在四林格排灣部落,在旭海的斯卡羅村落中,我都看到了拜三清道祖,又拜老祖的鄉野小廟,顯示了馬卡道平埔當年四處流浪遷徙的足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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