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隱藏的中國》選摘(4):充滿毒品與禁忌的城市佤邦

2015-06-10 0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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佤邦聯合軍。(騰訊網)

佤邦聯合軍。(騰訊網)

對於那些將我給局限住,而少數民族卻樂於視而不見的邊界與法規,我已經感到厭煩;未能前去勐拉,以及為了要到達寮國西北地區多盤桓了數日時光,更惱人地提醒著我,這趟金三角之旅是多麼了無新意,被迫雇用吉歐則是最後的污辱。在西藏聘用導遊已經夠讓人生厭了。在如此流動多變的邊界地區還得雇用導遊,對我身為旅者的能力簡直是公然的侮辱和挑戰。我日思夜想的就是要像這些少數民族一樣,能在國界之間不受護照與簽證的局限任意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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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緬甸軍隊往撣邦東部深入推進,同時也往北進入克欽邦,在不被緬甸當局逮捕的情況下,我只剩下一個地方能去,也就是佤族的故鄉。對於緬甸軍政府的領袖們而言,這裡是「第二特別區」。可是,在雲南與緬甸的邊界地帶,它則是以漢語的「佤邦」(Wa State)來稱呼。這是撣邦內的非正式邦區,是處於北方果敢自治區、南邊勐拉還有東邊雲南之間的夾心地帶。

佤邦是金三角區域內外人最少前往、也最無法無天的地區。即便是在緬甸東方與北方好戰成性的少數民族之間,佤族人的聲名讓人畏懼。直到半世紀前,在偏遠的山區,佤族還有獵人頭的習性。他們會割下敵人的頭顱,甚至行經過往的倒楣旅客也不放過;然後他們把頭顱掛在田野上,以腐爛的皮膚與腦袋肥沃農作。

佤族人的終極信條就是避免被他族給統治。二次大戰期間,他們曾經與稱他們為「野蠻佤族」的英國人合作,以對抗日本人。也是從那時起才順利建立起自己的家國。

可是在中國境內的佤族處境大為不同:雲南有約莫四十萬名佤族,散布在兩個自治縣內。在一九五八年之前,雲南原本有更多佤族人,為了拒絕成為毛澤東治下中國的一部分,當時大約有三分之一的族人收拾了家當行囊,搬移至撣邦。因為他們不受政府治理,崇信萬物有靈論,並缺少正式的書寫系統,中國人便把佤族與雲南其他的高山部落都歸類為生番。儘管阿卡族、布朗族、拉祜族以及其他那些族裔與國界之外的遠親關係緊密的族裔,都歸順了漢人統治,佤邦卻確保了中國境內的佤族在很大的程度上是不受北京控制的。

佤邦和雲南之間只有一條狹窄的河流區隔,佤邦聯合軍(United Wa State Army)大約有兩萬名軍士,在戰時還能再徵集三萬名預備部隊。當佤族人擁有一支幾乎和澳洲軍方人數一樣多的部隊時,即便是中國都得接受無法馴服佤族人的事實──佤族人會隨意在佤邦和雲南之間遷移流動,而北京方面並未阻止。

佤邦聯合軍。(騰訊網)
佤邦聯合軍。(騰訊網)

佤族人同時拒絕過緬甸與中國兩方政府,他們自願成為野蠻人──這個區域內唯一真正獨立又自治的少數民族。不論住在雲南還是佤邦的佤族人,他們只對一個世界上沒有國家會正式承認的政府效忠。而且,就算佤族人放棄了獵人頭的習慣,他們也會採取其他不為社會見容的荒謬行為。美國政府就指出,佤聯軍是東南亞最大的毒品走私集團,並且以幾百萬美元的獎金懸賞緝拿該組織將領。

佤聯軍確實掌控了大多數的金三角地區的麻醉品買賣。緬甸每年的鴉片供應量大約占了全球供應量的百分之十,多數來自佤邦地區,以及位於南撣邦附近、也在佤族監控之下的罌粟花產地。海洛因的精製純化作業也是在這個地區,同時在雲南境內的產量也日益增加。一般咸信散播整個亞洲的安非他命藥丸「鴨霸」的幕後生產主使者也是佤聯軍。毒品交易獲利使佤族得以開闢家園,自己的國旗、政府、銀行與賦稅體系等一應俱全。

局外人很少能滲透進佤邦。緬甸禁止所有人進入該區旅遊。不過,在緬甸的特別區中,佤邦也是唯一看不到緬甸政府勢力的地區。不需要通過緬甸國防軍的檢查哨,也不會有警方去逮捕四處閒逛的西方遊客。佤邦簡直就是為我而設,不過我還得先建立起跨越邊界的聯絡管道。我可不想在未受邀請下就冒然現身,以免激怒了佤族人。

命運之神眷顧,有個朋友介紹我認識了賈斯汀(Justin)。他是個身材瘦長的紐約客,年紀約莫三十出頭。在他先前眾多的工作經驗中,曾當過某個佤聯軍將領女兒的英文老師。他曾經跟她的家人住在佤邦的首府邦康(Pangshang),且受邀隨時重回佤邦。我和賈斯汀相約在昆明碰面,一起喝了幾罐啤酒,相互聊了彼此相似的過往。我們的父親都是猶太裔的工程師,孩提時期父母親就離異了,而且一生中大多的時間都是在母國以外的地區度過。

賈斯汀答應我,會代為探詢是否能帶我同赴佤邦。經過幾周之後,他來電告訴我可以成行了。我們約在版納西南地區的瀾滄拉祜族自治縣的縣治所在地瀾滄(Lancang)會合。我到達時,看到他正和皮耶羅(Piero)正稀哩呼嚕地吃著麵。皮耶羅是來自威尼斯的攝影師,他憂鬱的神態隱藏了內心的溫暖和極為健全的性格。

瀾滄拉祜族自治縣的精緻旅店。(旅遊網)
瀾滄拉祜族自治縣的精緻旅店。(旅遊網)

賈斯汀個性外向還愛耍嘴皮子,而皮耶羅就像喜劇中陰沉的配角,兩人搭配得天衣無縫。賈斯汀善於說服他人,還能說得一口流暢的普通話,而且他的熱情足以讓你無視文法上的缺失。再加上他總是咧嘴微笑,當地人都以熱情的方式招呼他──而他們鮮少會以那樣的方式對待外國人。賈斯汀總是眾人注目的焦點,而皮耶羅和我總待在一旁,隨著他營造出來的友善氣氛配合演出。

我們從瀾滄出發,往西南方向進入中國的佤族地界:先得搭巴士到孟連(Menglian),然後再從那改搭計程車穿過滿山遍野的香蕉園和橡膠園,抵達一個位於邊界的小村落孟甲(Monga)。司機知道我們的最終目的地,因此事先打電話叫了三輛摩托車,在那等著載我們前往分隔了雲南和佤邦的南卡江(Nam Ka River)。

我們倉促地爬下河岸,迅速搭上一艘用六根竹竿綁成一塊的爛竹筏。先前等了那麼長時間想抵達邊界,這趟旅程卻安逸輕鬆,反而有點讓人失落。我曾經幻想過以為得穿越濃密的叢林地帶,才會抵達南卡這樣與世隔絕的小地方;可是我們一行人進入佤邦的途徑,看起來卻像是再一般不過的路途。

當我們下船時,有好幾撥佤族人正等著要搭船過江前往雲南。河岸上有名皮膚深黑的婦人在賣著冷飲,還有一群年輕小夥子把機車當成載人進入邦康的交通工具。這裡沒有什麼語言問題。當地人都說普通話,還夾雜著各種不同的佤族方言,就跟人民幣也是這裡流通的貨幣一樣。

中緬邊境的南卡江。(取自緬甸在線)
中緬邊境的南卡江。(取自緬甸在線)

阿蘇(A-sui)是將領三個女兒的其中一位。她開了台被黏稠黃泥灰塵給蓋住的四驅車來載我們,車牌上用大寫英文字母寫著「WA」。她身材纖細,人也長得漂亮。她在賈斯汀上次造訪佤邦時彼此就見過了。有個少女坐在前座還抱個嬰兒,那個嬰兒是阿蘇三個孩子中年紀最小的。阿蘇在十六歲時就結婚了,現在也才只有二十三歲。

我們在小路上疾馳前往一個檢查哨,那裡有兩名男孩與一名女孩,看起來全都不超過十六歲,也都懶散地躺在樹蔭下的椅子上,而AK47突擊步槍就擺在身旁。他們全都穿著橄欖綠的制服,兩個男孩身上還別著佤聯軍的標誌,那是很獨特的圖案:閃爍的紅色星星在綠色山丘的上方,並向四周散出黃色的光芒,而襯底的藍色代表著天空。這個圖案可以回推到一九六○與七○年代,那時佤聯軍還與緬甸共產黨是盟友,一起對抗掌握緬甸的軍事將領。

檢查護照是那個女孩的職責。她的臂章顯示她是名員警,不過她也別上個毛茸茸的髮夾,突顯出她年紀有多稚嫩。她顯然是因為看到三名外國人,而顯得不知所措。看到這麼年輕的士兵,也讓我同樣驚訝不已。不過,佤族人會把十歲大的孩童徵召進入佤聯軍。特別是在邦康,隨處可見到十來歲的男孩女孩入伍,而且幾乎都是穿著軍服。成年的軍士必須防衛西部、北方及南邊與緬甸接壤的「邊界」,以擊退可能入侵的政府軍。

檢查哨未對我們的姓名或國籍進行任何形式的記錄,阿蘇的露臉就足以擔保我們了。此處離邦康只有幾公里距離,有條路帶我們走過數條隱藏封閉的道路,並且繞過橫跨著南卡江橋梁的正式邊界哨站。佤邦或許不是正式的國家,不過中國還是設有由武警駐防的邊界與海關檢查站,就跟中國與其他國家的邊界採行的模式相同。

邦康過去也稱為邦桑(Panghsang),是個叢林城鎮,位在濃密樹林掩蓋的山丘下方低淺的窪地上,山丘俯瞰著的另外一側的南卡江還有雲南。這裡大約有五萬人,和中國境內擁有差不多人口數目的城鎮相比起來,更讓人印象深刻。有些人認為它相當自成一格。山頂上有座悼念為佤族而戰的陣亡將士巨大全金屬紀念碑。當我爬上去時,才發現整個城鎮被整齊造景的花壇給圍繞著。

邦康幾乎到處都可見到士兵,大多數都還是年輕少年,不過還是有些女孩。他們都是戴著軍便帽,背上斜掛著AK47突擊步槍,手槍皮套就掛在腰間皮帶上。他們會帶著好奇的眼神注視著我們,有時候還會對我們報以微笑。不過,從來沒人問我們,到邦康所為何事。也許他們早在心裡回答過這個好奇:我們在這就表示來者是客,不然,我們不可能會通過檢查哨的。

街道都是通往山坡的方向,兩旁都是三、四層樓高、新落成不久的俗麗房舍。它們的樣式是混雜著緬甸與中國現代風格:壁磚全都是白色與藍色,寬大的欄杆支撐著陽台。高牆上面裝有螺旋鐵絲網,以及金屬的大門。這些都透露出海洛因與鴨霸的交易利潤有多麼豐厚,足以把邦康轉換成全亞洲最難以達成又最不為人知的新興城鎮之一。這裡的叢林簡直就是離岸的避稅天堂,只要有錢和人際關係就成,也沒人會問東問西多加打探。

邦康。(互動百科)
邦康。(互動百科)

在這裡還有著極不相稱的事物,那就是那一排排在街上呼嘯而過的新車,總是把大量的塵土給捲到空中,偶爾還可以看到被當成交通巴士在使用的幾台長條型的高爾夫球車點綴其中。阿蘇告訴我:「在邦康,車比人還多。」我記起當我沿著湄公河一路南下時,在撣邦一個偏遠的小碼頭上正在卸下的那些豐田皮卡車。我現在終於知道它們原來都被運到這來了。

在將軍的家中就有更多的證據顯示,為何阿蘇說邦康是車比人多了。將軍的家是兩間房舍組成,較小的一棟是給家中的僕人和保鑣住的;而在穿過那必經的大門後,出現的是停車場大小的水泥前院,共有七輛四驅車和皮卡車排在一起,全都是日本和美國品牌。這種車款在邦康的售價每輛都在四萬英鎊(約三十九萬人民幣),因為它們都得從中國或泰國非法走私進口。

突出到前院之內的是小公寓大小的有頂露台,導引進入主人居家的入口玄關。地板上的光亮大理石以星飾蝕鏤,分置四方的桌椅都是高級柚木。兩尊大小有如落地式大擺鐘的中式大花瓶就放置在通往住家的雙開門兩側。還有個不太搭的桌球台,更顯得住家空間有多寬敞,上方掛了個與十九世紀的舞會大廳才匹配的華麗枝形吊燈。

在露台迎接我們的是怡蘭(Yilan),也就是當年跟著賈斯汀學過英文的女孩。怡蘭二十四歲,相貌平平,個性聰明活潑。怡蘭很快就跟賈斯汀熟稔地開起玩笑,不過她對皮耶羅與我就保持距離。她不斷遞上鮮美的櫻桃,並且談著她年底要結婚的事。明天她就會和未婚夫碰面。她希望賈斯汀能來參加她的婚禮,賈斯汀也承諾一定到場。

這只是這個家庭位於邦康的居所而已。將軍和他的妻子都住在鄉下的房舍,老家位於往北三個小時車程的村落中。怡蘭說:「我們在大其力和仰光也有房子。」他們在邦康以及雲南與泰國都還有其他的事業。怡蘭開心地告訴我們,家族在佤族人聚集的雲南思茅有間新旅館,她和阿蘇兩人要負責監督裝潢的部分。

我從來沒開口問過怡蘭,她的父親在佤聯軍中到底是什麼地位,而賈斯汀也從來沒問過她這個問題。我覺得開口詢問女主人,她的父親是否是名大毒梟極不恰當。但是,停在前院的車輛總價值近乎五十萬美元,而且資產又散布在四個國家境內,如果你把佤邦當成一個國家來看,顯然將軍就不單僅僅監管軍事戰略而已。

讓我印象深刻的除了將軍並非傳統的軍人之外,還有將軍女婿──也就是阿蘇的先生詹姆士(James)──的外表。他個子不高,但是虎背熊腰的體格相當壯碩,他的背心完全展露出布滿刺青、孔武有力的肩膀。他與阿蘇一樣都是二十三歲,出身自佤族的上流家庭,他在佤聯軍中已經官拜少校。

當天晚上的氛圍隨著詹姆士的出現而轉變,當他把話題轉到賈斯汀、皮耶羅和我的身上時,女孩也轉而沉靜,只是待在一旁陪著。詹姆士是天生的大男人主義者,而且身後總是跟著一堆擁護者──幾名家族保鑣。他們穿著混雜了佤聯軍制服與一般平民服飾,對我們極其友善又有禮,不過,要對他們提出反對意見顯然是不智之舉。他們比一般佤族男子都高一點,佤族男性通常不會超過五呎六吋,根據賈斯汀所說,他們個個是武術高手。看著他們渾身發達的肌肉,舉重若輕、靈活移動,我是相信賈斯汀說法的。

怡蘭與阿蘇跟我們道過晚安,表示明天再和我們碰面。而稍早我曾好奇為何露台上擺了張桌球台,此刻也有了答案。詹姆士是個狂熱的桌球迷,我們只能輪流陪他打球。我球技很差,甚至要把球打過網給對方都很難;賈斯汀球技不錯,勉強還能贏個幾局;皮耶羅的球技就更差了,他連打球姿勢都很糟,殺球時像個動作誇張的拉丁網球選手。

邦康是充滿毒品與禁忌的城市。(騰訊網)
邦康是充滿毒品與禁忌的城市。(騰訊網)

這實在是超現實的景象。這裡也和東南亞其他地方一樣,夜幕迅速垂降,天黑之快有如某人突然輕啪一下就把日光的開關給關掉,只剩下那盞大到誇張的枝形吊燈為球賽提供光亮。保鑣就跟球僮一樣得把拍出去的球給追回來,而年輕的女僕赤腳無聲地在旁來回添補飲料、在每局結束後送上冰涼的毛巾,還有哪怕只是要把香菸朝菸灰缸輕彈一下,她們就立刻把菸灰缸給清乾淨。

桌球不過是夜晚娛樂的的開端而已。約莫九點時,詹姆士放下了球拍,把我們都給招到屋後方的一個房間內。這間屋跟其他間都不一樣,牆上空蕩蕩的也沒什麼裝潢,只擺著幾把椅子還有一張桌子、一個櫥櫃以及一台大電視機。隔壁房間則擺著好幾張床,是給保鑣們休息之用。詹姆士用他在仰光學的英文跟我們說:「這是我的辦公室。我來這間屋子才可以躲開我太太和小孩。」

儘管佤族對緬甸政府抱持著敵意,可是佤聯軍與政府之間的聯繫還是相當緊密的。海洛因和鴨霸都產自佤族所掌控的領地,若不與高階官員有所掛勾,是不可能走私出境的。因此會說緬甸話就是佤族長官們必備的能力,因為佤聯軍幾乎就類似一個家族事業體,所有男孩都會到仰光的學校讀上一段時間學緬甸文。詹姆士亦是如此。相反地,怡蘭和阿蘇幾乎不會說緬甸語,而且大多數時間都在昆明讀書。

隨著詹姆士的朋友來到,房間開始變得擁擠。保鑣們趕緊把裝有半瓶水的塑膠水瓶、錫箔紙和吸管從櫥櫃中給拿出來,熟練地把它們安置好。皮耶羅不作聲地說出了「鴨霸」這字。一整裝滿了亮紅色的小藥丸的錫罐被倒在桌上,水瓶、錫箔紙和吸管都是吸食工具。

「鴨霸」其實是泰文,意思是「瘋狂的藥品」。它混合了甲基苯丙胺和咖啡因,讓人極其快速上癮;在泰國一度是合法藥品,不過目前在全亞洲都是非法的管制品。也因為它要比古柯鹼或其他迷幻藥便宜得太多,因此在整個東南亞地區的工廠工人和農民之間大受歡迎;在整個印度與孟加拉的境內、日本、中國南方,甚至是北韓,也都可以見到它的蹤跡。

金三角地區的罌粟地。(央視報導畫面)
金三角地區的罌粟地。(央視報導畫面)

佤聯軍大約在一九九○年代的初期開始對鴨霸的生產多角化經營。種植鴉片需要土地和勞力,製造鴨霸所需不過就是在山上的木屋中裝配些簡單的設備,並提供化學藥品而已。佤邦境內現在擁有大量的叢林實驗室,聯合國毒品和犯罪問題辦公室(United Nations Office on Drugs and Crime)估計這些紅色小藥丸以及像是冰毒的與甲基苯丙胺的非法交易大約一年有一百五十億美元,已成為緬甸最為有利可圖的產業。

 

雖然鴨霸的形式呈現為藥丸狀,但吸食者通常卻像海洛因一樣以「追龍」(chase the dragon)的方式服用。他們會把藥丸放在錫箔上面,在下方用打火機燒著,等到開始冒煙時才吸入肺中。不過詹姆士和他的朋友卻用更精緻的方法吸食鴨霸。保鑣們會把水瓶、吸管與錫箔紙給結合成一組工具,將藥丸的雜質部分先給燒掉,然後煙經過水瓶內底部的水先行過濾和冷卻。

很快地我們就明白這些鴨霸是要給我們服用的。詹姆士享受著自己專用的冰毒,也堅持賈斯汀、皮耶羅和我得與他的好友們一同吸食鴨霸。就跟我們被迫打桌球一樣,我們無從抗拒。這些保鑣就跟聽從上級指揮的士兵一樣,嚴格地遵守他的命令,不消幾分鐘就能燒好一顆藥丸,馬上就把另外一瓶處理好的水瓶拿給我們,而且吸管就已經放在我們的嘴邊了。房間內很快就布滿著鴨霸那特殊的巧克力香氣,我們突然之間變得靈活起來,而且非常多話──雖然經過一天的路途跋涉,還是覺得精神奕奕,這都是因為毒品的幻覺和過度興奮所致。當保鑣開始加重分量,在錫箔紙上一次放上兩顆藥丸而非一粒時,我開始在想,我的鴨霸初體驗到底何時才會結束?

坐在我旁邊的是詹姆士的其中一名朋友,他正在抽水菸。這是雲南鄉間隨處可見的景象,那是條很長的圓筒,底部會有一點點的水,上頭黏著一個用來裝菸草的鋼製漏斗;水是用來把當地所栽種粗製的菸草燃燒後的煙給冷卻用的。不過從他水菸管中所冒出令人作嘔的菸味判斷,他所吸食的是鴉片。他還把菸管遞給大家,而我們也開始吸著水菸。鴨霸已操縱我們的神經系統,我們肌肉緊繃並且在椅子上不斷抽搐搖晃著,而這水菸或許可以抵銷鴨霸的作用。

屋內開始播放DVD影片,那是部赤裸的歐洲色情片,裡面有一堆隆乳隆得過大的金髮女子用著德語大聲呻吟。儘管他那美麗的佤族妻子就在隔壁,詹姆士仍大笑說:「我喜歡西方女性。她們的屁股和奶都很大。」詹姆士喜歡歐洲金髮女子的異國情趣,就如同阿蘇給我的感受是相同的,人們總是對於得不到手的才有興趣。我教他「玲瓏有致」(curvy)這個英文字的意思,那是我當晚最大的貢獻了。不過詹姆士卻連珠炮似地追問賈斯汀有關於紐約的生活情況,言談中表達他極度渴望能夠前往美國。

這是他嗑藥後的作夢幻想,佤聯軍高階人物全都被美國政府列為通緝犯。在佤邦,詹姆士簡直就是神般的角色,是擁有無限資源而且可以為所欲為的統治階級中高不可攀的正統苗裔。不過,邦康就是個鍍了金的牢籠,一個佤族菁英無法逃離的藩籬之處。雖然詹姆士跟許多佤邦居民一樣持有一本中國護照,不過他最遠也只能跑到雲南或是泰國;再遠,他就會被質疑他在這個偽國度內到底從事何種行業。

時間似乎靜止了下來。不過,我們子夜之後全都晃頭晃腦步出屋外,並且都擠進詹姆士的皮卡車上。車後方的保險桿貼紙上還寫著「肏你媽的要殺死你,就是這樣!」。車上大聲放著嘻哈音樂,詹姆士的朋友和保鑣則開車跟在我們後面,我們的車隊開到了邦康的市中心,通過有青少年衛哨站崗的佤邦政府大樓還有全天候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賭場,同時也看到在外面招攬嫖客的年輕妓女。

到了一間夜店,我們受到隆重接待,並把我們引領到一間私人包廂內;那是間無窗的包廂,牆上都漆著黑色和銀色,還有會使我們整個人都陷進去的絨毛沙發繞著牆排列。保鑣們在這裡的服務更加殷勤與謹慎,總是確保我們手上的啤酒是剛開的,當我們進到舞廳跳舞或是上廁所時,也都一路護送──我們現在都是詹姆士的臨時幫派成員,所以他們有此責任。

有十名女子在我們面前排成一列,她們的雙眼都直視著地板。這些女服生的工作就是招呼夜店內撒大錢的客人,有時候會出場陪客人回家。因為貴賓的身分,他們讓賈斯汀、皮耶羅和我先各挑一名女子後,其他女子才安排給詹姆士以及他的朋友們。她們全都來自雲南,而且多半都是漢人。我的女侍是名來自瀾滄的十九歲女孩。因為邦康名聲如此,她們都聽說邦康人非常有錢,而且錢多到不知道該怎麼花,她們在其他地方當民工所賺的錢絕不會比這裡更多,所以她們才被誘騙來此。

之後的五個小時我們都坐在包廂內飲酒,和女孩們玩著骰子樂以及唱卡拉OK。幾乎每隔一段時間就有那些女孩們都不願意吸食的鴨霸放在我們面前。沒過多久,我感覺牆面似乎愈來愈靠近我。幾百根香菸再加上鴨霸所散發出來的菸味讓人窒息難受。隨著時間愈來愈晚,我甚至感到連講話的力氣也沒有,可是我卻完全沒有想睡的念頭。

一直到黎明時分我們才能逃脫,被載回到詹姆士的辦公室,其中還有幾個人繼續喝酒吸毒。我試著入睡,完全清醒著躺在床上幾個小時之後,我去找賈斯汀和皮耶羅,他們也一樣沒能睡著,因此我們決定進城去看看。我們像是剛經歷長途飛行的旅客,腳步飄浮──這是因為「鴨霸時差」(yaba-lag),我們一夜沒睡,然後又突然出現在一個規矩全然不同的陌生國度內。

邦康賭場入口處,掛出招牌謝絕中國人民入內博彩。(騰訊網)
邦康賭場入口處,掛出招牌謝絕中國人民入內博彩。(騰訊網)

世風日下,離經叛道的邦康是一座充滿禁忌的城市。賭場內擠滿了賭客,帶槍的軍士們還在邁著大步四周巡邏。兩名青少年拿著一隻老虎的腳爪告訴我們,那隻老虎剛剛才在山中被他們給殺死,準備要把虎掌賣給傳統中藥材的收購商。草藥療法中有利用稀有動物的器官來入藥的陋習,在中國境內這可是違法的,可是私下民間對於藥材和春藥的需求還是很高。邦康滿街都可以看到展示著豹骨、熊掌和一些我無法辨識的動物殘骸的藥房。

在主要市集內,可以見到從邦康山區下山來的佤族婦女,她們穿著傳統服飾──戴著黑色女帽也穿著黑色長裙──人數要遠比穿著西方服裝的中國佤族人還要多得多。她們每天為了工作而往返於雲南與佤邦之間。有名婦女告訴我:「邦康要比孟連好做生意。這裡比較大,錢也比較多。」有些漢人甚至來自更遙遠的地方。有個來自湖南,賣牛仔褲的男人告訴我:「我十年前就來這裡了,因為有個朋友在這做生意,而且此地總是帶著神秘面紗。」

對於居住在一座由毒梟控制、孩童拿著自動武器的城市,這名湖南男子跟其他的中國人一樣都漠不關心。他說:「邦康比中國還要安全,這裡沒有小型犯罪。我不需要擔心有人在我的攤位上偷東西,或是競爭對手要對我採取什麼惡劣手段。」他抱怨的只有料理。「我喜歡佤邦,可是他們的食物我吃不習慣。如果這裡沒賣中國食物的話,我可能就會餓死。」

雖然此地沒有幾間由中國移民開設的餐館,但也不至於發生他所說的挑食而餓死情節,更何況這裡還有一間未經授權的肯德基。它的老闆厚顏無恥地就把肯德基爺爺的圖案印在包裝紙和收據上。但我相信這個老闆不會有事的,我不認為有任何一位肯德基的主管願意親赴邦康處理侵權問題。此外,在日本和韓國餐廳附近也有一些西式餐館。午餐時,我們跟怡蘭約在一間咖啡館碰頭;不但有麵食、蛋糕、咖啡,竟還提供了古巴雪茄與單一麥芽威士忌。可能因為我身處邦康的關係,要是在北京或上海,這畫面倒不會顯得格格不入。

怡蘭的未婚夫吳(Ngo)也來了。他很瘦,有著滿頭濃密黑髮,嘴上方還留著髭,要比怡蘭大上一歲,態度溫和有禮。吳也是某個將軍之子,不過個性和詹姆士大為不同。他家境富裕,但有社會意識。他說:「我家有部分人現在定居泰國。我也能離開,但是我想留下來幫助我的人民。我會給村民錢,好讓他們能夠蓋房子和買食物。」

吳也熱切地對我們展示他正在努力的工作。吃完午餐後,我們登上他的皮卡車。他咧著嘴笑說:「我開快車可是出了名的。不過,放心,我從十歲起就會開車了。」當吳上坡加速通過邦康北邊的郊區時,皮耶羅和我可都是緊抓著後車門。那裡的房屋是我所見過最大的,其中一棟有著城堡般的規模,座落在灰色石牆的後方,被一條乾涸的護城河給包圍著──這算是佤族版的中世紀城堡。吳認識它的業主們。「可是花了兩千萬人民幣才建成的。」他說。

在毫無準備之下,邦康郊區馬上就是鄉間景色。前一刻我們走在一條鋪石街道上駛過大院宅邸,下一刻會是蜿蜒曲折又被卡車壓出深痕的泥路,而且兩旁都還是樹林。吳沿路開得飛快,在我們身後捲起一團團巨大的灰塵,皮耶羅和我不時在座位上被彈得老高。吳解釋著:「佤邦政府刻意讓邦康以外地區的道路狀況很糟。如果緬甸人來襲,這種路才不適合坦克還有裝甲運兵車前進至邦康。」

我們一路朝著山脊而上,前方放眼所及都是大幅彎道。我發現下方遠處有個露天開採的礦場。吳說:「那是紅寶石礦。」更遠的西方都是叢林密覆的山嶺,朝著撣邦本部延伸而去。這裡才是真正的佤邦,有粗估約六十萬佤族人,而且絕大多數都是住在這裡。不過,要在緬甸精準地統計人口是不可能的事,而且很可能實際人口數比官方數據多得更多。

又開了三十公里路程,吳朝左急轉,往一條陡峭的下坡小道而去,這會通往他治下的其中一個村落。我們下車後踏上了一片黃土,只要每走一步就會揚起一片片塵土,這些塵土都會黏附在衣服上形成薄霧,看起來所有的東西都隱身在一層薄紗之後。這座村落就跟我在寮國西北山區所看到的阿卡族人的房舍一樣殘破窮困,屋頂都還覆蓋著茅草,既沒有電,也沒有自來水。人們外表都很髒亂,一副精神萎靡的樣子。吳說:「這裡的居民多半都是佤族人,不過也有很少數的拉祜族。他們的月收入大概是六英鎊,不到六十元人民幣。」

佤邦境內除了拉祜族,還有阿卡族、傣族和緬甸人。這些移入者多數都是來自緬甸國內,除了僧侶,就是在邦康開店做買賣。吳說:「我們佤族人和緬甸老百姓相處上不會有什麼問題,很多人都會跑來佤邦,這裡可是緬甸國內最自由的地區。而且你如果想要逃離政府的掌控,佤邦就是你最佳的選擇。」不過,吳他也跟我所有認識的佤族人都一樣,對緬甸獨立後歷朝各代的政府都強烈厭惡。「我們並不想被他們那種人給統治。不論是那些將軍或者是翁山蘇姬(Aung San Suu Kyi),我們都不會接受的。」

在邦康都可以見到寺廟和教堂,不過多數鄉村地區的佤族人還是萬物有靈論者,或是信奉一種融和了佛教基本教義以及祖先信仰的混合性宗教。村中有間看起來怪異而又鬼魅陰森的廟宇,上面貼滿著白紙剪裁下來的圖樣。祂們有著雙頭,看起來根本就不像是人類。在其中一間屋內,有張擺滿了香柱的桌子,上頭還供奉著食物以及一把二戰時期的日式軍刀。屋頂下方也垂掛著同樣是白紙裁切成的圖案。吳也不知道這些圖案的重要性,說或許只是要把惡靈給阻絕在外,趨吉避凶的作法。

村莊外面的山丘種著一排排整齊的橡膠樹丘。吳說:「這裡五年前都還是鴉片園。不過,現在有間中國橡膠公司租下這片地。政府並沒有給村民選擇出租土地與否的機會。政府需要錢,而中國人也買單。他們一心所想的就只有戰鬥和軍隊,無暇改善一般老百姓的生活條件。」

橡膠和鴉片是佤邦地區少數能夠栽種,並且還可以獲利的農作物。因為此區為酸性土質,無法栽種其他作物,及至十九世紀還是以出產鴉片聞名。而今因為停止在此區域內栽種罌粟花,加上土地的所有權歸中國人的公司,村民更是無所依靠;幸好有吳出面,村民的利益才得以被照顧。他將成袋白米分送給村民,也發放些許的現金。不過,我懷疑少有佤族菁英階級會跟他同樣慷慨大方。

從雲南南部城鎮臨滄(Lincang)而來的工人們正在為橡膠園的雇工興建新宿舍,當然雇工也全都是中國人。他們的工頭腰間掛著一把手槍,也走過來加入我們。我問他為何需要配槍,他把雙掌撐開,跟我比劃:「山谷裡有老虎,還有這麼粗大的蟒蛇。」事實上,我根本不信一把手槍對於突如其來的暴虎,或是當他踩到一條致命的爬蟲類時能起什麼防衛作用。他比較擔心的,還是當地人可能變得難搞,而那把槍就是防衛與恫嚇的必要手段之一。

 

把土地都租給了橡膠園,也就迫使鴉片園得更往內陸遷移;這除了讓佤聯軍增添了額外的進帳收入,還能讓他們對外宣稱這是要避免人民繼續生產罌粟花。而實情卻是,佤邦的鴉片種植量還在上升中,撣邦其他地區亦是如此,這情況就跟寮國境內狀況如出一轍。在此精煉提製的大多數海洛因都是銷售給中國幾百萬不知名的毒癮者。鴨霸的產能也因佤族精巧的策略而持續攀高,因為毒品並非銷往美國,所以華府方面也就不那麼在意。

當我們更往山區行駛,準備前往卡溫(Cawng)聚落時,看到農夫們把成排結隊的水牛沿著小徑驅趕下山。這裡的房屋看起來比較堅固牢靠,而且居民穿得比較體面,那條穿過村莊的道路甚至還鋪著水泥。吳說:「這裡的居民有佤族和傣族。村長曾經是佤聯軍的成員,因此和邦康關係很好,所以這個村莊能夠接受到政府的補助。」

髒兮兮的孩童都擠在我們身旁,因為看到外國人而興奮地嬉笑,不過他們的父母則是在屋內窺視著我們。村尾有座小廟,高居山脊的頂端俯瞰整座山谷。年輕的僧侶把僧袍都給撈起綁在腰間,赤腳踢著足球。其中一個僧人咧嘴跟我說:「我們每天傍晚時,都會踢一場球賽。」這是座傣族寺廟,僧侶們所研讀的經文都是用傣仂語寫的。少數幾人曾經去過景洪的總佛寺,他們說有時候總佛寺的和尚也會前來此地拜訪。

很難想像就在十二小時之前,我們還與詹姆士一起膩在邦康的夜店之中;而現在卻看著小沙彌們在高大而多瘤的樹蔭下踢著足球,山谷的對面就是樹林密茂的山丘往上攀升卻又朝西而落所形成的壯麗景色。

 

我所探訪過的佤邦境內,卡溫是最為祥和怡人的。不過,當我們往皮卡車方向走回,經過傣族樣式的高腳屋時,還能聞到鴨霸那股明顯的甜味。縱使在有佛寺庇蔭、本該清修之地,依舊可發現佤邦最主要產品的蹤跡。

金三角地區的毒品一條鞭產製。(截取央視報導畫面)
金三角地區的毒品一條鞭產製。(截取央視報導畫面)

回到邦康,我們一行人在一間佤族餐廳吃了頓宵夜。對於吳的善行義舉帶給怡蘭的衝擊,程度上似乎還不如帶給我的更來得強烈些。怡蘭說:「他必須清理一下自己的人生,在幫助他人之前,要決定好他該做些什麼。」這是怡蘭典型的務實態度,因為比起我在佤邦所認識的人,她跟阿蘇都更深知佤邦的生活中不同於外界常態之處。佤族菁英中的婦女不需要在前線戰鬥,也毋須去販賣毒品。傳統上佤邦是個沙文主義的世界,女性負責照顧家庭,而這與詹姆士從過著極端的生活中所取得的觀點相比起來,更能促使她們對世態看得更為透徹。

當我告訴怡蘭,我對邦康的發展程度感到相當訝異時,她帶著取笑的態度看著我說:「你認為邦康是個良善的城市?我認為這裡可怕透了,因為到處都是毒品。」怡蘭應該早就知道她家族的財富取自何處,可是不表示她喜歡這樣,或者不瞭解毒品造成的後果。很顯然地,她與阿蘇都很想要住在邊界的對岸,也就是雲南的那端。

晚上跟怡蘭與阿蘇一起出去的經歷跟詹姆士的大為不同。她們也是一群人出遊歡樂,不過總是找在她們家中工作的女孩一道出去――當然免不了都會有保鑣跟著,不過氣氛是非常隨意放鬆的。她們一開始都會講笑話,雖然都是佤族式的笑話。其中一名女孩喜歡上皮耶羅,而怡蘭則開始捉弄他。怡蘭跟他說這些年輕女孩從來都沒交過男朋友,雖然如此他還是要相當謹慎,因為女孩來自一個還保持獵人頭習俗的村莊。當我們跟她們重回到前晚才和詹姆士一起去過的夜店時,大家幾乎滴酒未沾,而且還唱著中文的流行歌曲。

不過當我們車行經過邦康市區時,怡蘭還指著一名從店中走出來的婦人說:「她剛剛把她的嬰兒賣給一對中國夫妻。」她說,很多雲南膝下無子的夫婦會跑來邦康買嬰兒。「鄉下人更多賣兒鬻女的。他們每個小孩才賣兩千元人民幣。」這種人倫慘劇在中國鄉下地區也見得到,不過對於怡蘭就這麼自然地接受販嬰市場,認為這不過就是佤邦生活中另外一項實情,我還是感到相當驚訝。

或許這是活在叢林城市的必然結果――世界上其他地方所認定為重要的法律規章,在這卻是日復一日無人遵守。即使我在佤邦只盤桓數日,可是對於兒童兵和雛妓,還有菜販隔壁就販售著昂貴的珠寶,以及在富人們華麗如宮殿的住家與鄉間人們僅能遮風避雨的小屋之間巨大的對比落差,也變得逐漸習慣了。最重要的是,因為默許著在邦康外圍生產鴨霸和鴉片,才導致這一切的發生。

到了該跟這裡道別的時候了。我們返回南卡江畔,跟著那些等著過江前往雲南的人一起排隊。到了河對岸時,怡蘭家族中有兩個從思茅開車南下,到佤邦旅遊的中國佤族人,讓我們搭他們的便車回去。大家都靜默不語,準備調適那回到中國的生活。其中有人開口了:「我永遠都會想再回去佤邦看看,但是我不會想住在那一輩子。」

大衛.艾默(David Eimer)與他的新著《被聽隱藏的中國》。
大衛.艾默(David Eimer)與他的新著《被聽隱藏的中國》。

*作者於2007到2010年之間,擔任《週日電報》派駐北京的特派員,同時也是香港《南華早報》的專欄與特約作家;2012到二2014年間擔任《每日電報》的東南亞特派。他在1988年首度踏上中國,自此足跡幾乎踏遍中國的所有省份,在2005至2012年間常住於北京。目前定居曼谷,在二○一二到二○一四年間則擔任《每日電報》的東南亞特派員。本文選自作者新著《被隱藏的中國:從新疆、西藏、雲南到滿洲的奇異旅程》(八旗文化)第三部〈雲南─意料之外的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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