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月,瑞典記者歐豐瑞(Fredrik Onnevall)和他的兩位同事,因「走私人口」的罪名在瑪律默法院受審。這個事件在歐洲引起熱議。
那是三年前,歐豐瑞和他的電視組在希臘拍攝紀錄片。他們遇上了當時才15歲的敘利亞少年貝德(Abed)。這位孤獨逃亡的少年說,他在瑞典有親戚,請求歐豐瑞一行能帶他到瑞典。
歐豐瑞和他的同事決定幫忙。他們放棄了飛機,帶著敘利亞少年駕車穿越歐洲各國抵達瑞典。少年很快就被一位親戚接走,不久就獲得瑞典的居留權,而記者歐豐瑞和他的同事卻面臨刑事起訴。
儘管公訴人要求嚴厲處罰三個被告,提出要給他們判坐監獄的實刑,但瑞典的社會輿論普遍聲援電視記者,希望法庭將他們三人做「人道主義例外」處理。在二審時,高等法院維持了溫和的原判,三個被告都只被判緩刑和75個小時的社區服務。
記者歐豐瑞從不後悔自己的決定,他說:「我必須遵循我內在的道德指南針。」假如一切重來,他會毫不猶豫地做出同樣的選擇。
與此相似,丹麥一個女政治家瑪麗(Maria Sloth)於2015年9月,開門收留了兩個疲憊而受凍的非洲難民,讓他們在自己家過夜,然後為他們購買了前去挪威的輪渡票。面臨法庭審判和拘留幾十天的刑期,瑪麗說,她只是跟隨自己的良心,「當有人需要幫助時,我給予幫助是正確的。」
回到康德,談「陌生人的權利」
很少有中國人能認識到,這些在他們看來愚蠢至極的歐洲人,其對待難民的友善態度,不但植根於古老的基督教教義和人性之善,也建立在深刻的政治哲學基礎之上。是歷史上偉大的哲學家,告訴迷茫的人們該怎樣思考和處理現實問題。
例如,德國對難民的「歡迎文化」被海內外華人嘲諷不已,但這種態度可以追溯到啟蒙時期的哲學家康得。康得曾提出在上帝退隱後,人類如何依舊保持高尚和友善的問題,並思考過「陌生人的權利」,認為:「在他人的土地上,陌生人的到來不應被懷有敵意地對待。」
歐洲的存在主義哲學家包括沙特,都認為存在主義就是人道主義。德國出生的美國思想家阿倫特認為:存在主義的反抗意義在於維護人的尊嚴和自由。她經常批評那些侵犯難民和少數族裔基本權利的官方行為。
當代英國社會學家鮑曼寫了一本探討西方難民問題的書——《門口的陌生人》。他以一貫的人道主義立場,嚴厲批評那些利用媒體,大肆製造對於難民的恐慌、敵視和拒斥難民的現象,表達了對難民的同情與聲援。
對一部分歐洲人存在的「難民恐慌」,鮑曼也做出了分析:「突然湧來大量的陌生人,可能摧毀我們所珍愛的事物,特別是弄癱瘓甚至毀滅我們舒適而熟悉的生活方式。」「對於在地原居民來說,難民代表著巨大的未知數、潛在的犯罪份子、秩序的搗蛋鬼和安全的威脅者。」
那麼,因難民危機而不勝負荷、充滿焦慮無奈的歐洲該怎麼辦呢?按照康得的思想推論,歐洲國家有義務去清除產生難民潮的原因。但世界難民問題過於嚴峻,它涉及到無數複雜的問題,包括國家的法律責任、人權與道德、環境承載的能力、社會資源配置,以及文化宗教方面的認同。
此外,現任美國總統川普退出聯合國的一項旨在改善移民難民處境的協議,他在美國實行對難民毫無人性的「零容忍」政策,並嚴厲譴責歐洲善待難民的政策,這些都使全球救助難民的工作更為艱難,使更多失去家園的人走投無路。
以羅琳為代表的歐洲世界主義者,他們對難民的善意當然不能解決所有的問題。但是,他們站在更高的角度——人類共同命運的角度看問題,這就啟示我們,應該超越狹隘的民族、宗教和地域認同,摒棄各種偏見,接受一個多元化的世界,承認地球上的不同人種是相互依賴的。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對付這個時代最大的挑戰和威脅。
*作者為定居在瑞典的華裔作家。本文為作者「歐洲難民故事」系列之十二,原刊FT中文網,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