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點投書：從供應鏈韌性思考日本Rapidus為什麼大膽投入2奈米先進製程

趕在2月的最後一天，日本新興的晶圓代工業者Rapidus宣布新設廠址將座落在北海道的千歲，再度引起眾人的目光。然而究竟Rapidus能否實現日本晶圓製造的復興大計，多數產業分析人士都認為儼然是不可能的任務，背後的理由很多，包括：日本根本沒有什麼IC設計產業，如何養大晶圓代工產業? 接著攤開其8家日方大股東名單，從索尼、豐田、鎧俠、NTT、軟銀、NEC、電裝到三菱UFJ，不光沒有一家有經營經圓代工經驗的企業，更沒有一家產品目前與邏輯先進製程沾上邊；晃論技術來源IBM的先進製程量產能力不佳早非新聞，從聯電、三星到Globalfoundries，無一不曾與IBM在先進製程合作；最後，又先進製程宛如無底洞，目前已知的投資方是否足以撐起這麼龐大的資金需求也待觀察。易言之，這個肩負著復興日本半導體製造重責大任的計畫似乎尚未起步就不被看好。

然而是如此嗎? 又或者是說，前一個段落恐怕是多數人分析Rapidus後續展望的第一層思考。難道日本政府會不知道先進製程的難度? 從敗陣的聯電、Globalfoundries，咬牙苦撐的三星與英特爾，前車之鑑難道還不夠多? 值得日本斥資上兆台幣買個經驗? 毋寧退一步來看，這個計畫背後應有更深的思考脈絡蘊含其中。

廠址選擇有玄機

首先廠址的選擇，以台積電為例，便將半導體的聚落經濟發揮的淋漓盡致，即便最新的美國廠也如法炮製，那麼為什麼Rapidus選擇北海道而不是半導體聚落隱然成形的熊本，便是很有趣的地方。試想若將新廠設在熊本，則當地勢必成為日本最重要的半導體產地，從地圖上來看，熊本位處日本南端，倘若未來東亞情勢升溫，當地面臨的凶險恐怕並不亞於台灣，因此從廠址的選擇，或許已經透露出對於地緣政治的擔憂以及分散產地的用意。

美日聯盟降風險

延續地緣政治以及分散風險的思考脈絡，便能理解為什麼技術來源選擇IBM，從美國人的角度來看，可以視為為了拉攏日本加入Chip4聯盟的恩惠手段，所以願意將先進製程技術與日本共享；二來，對美國政府來說，要擺脫在先進製程對於台積電的仰賴，又豈能將所有賭注押在英特爾身上，因此美日合作先進製程，技術來源是IBM而不是量產先進製程經驗更豐富的英特爾，也有分散風險的味道，三則大家都知道先進製程是錢坑，美國政府已經砸500多億美元在晶片法案，因此很難在美國本土同時支持IBM與英特爾兩個陣營。

相同的脈絡，也可以繼續說明，從日本政府的角度來看，何以已經砸下重金找來台積電設熊本廠，卻沒有選擇繼續與台積電在最先進的製程技術上合作，不難理解，日本政府也與美國政府一樣不想延續當前先進製程只能仰賴台積電的現況，尤其台積電高層屢屢重申最先進的製程節點與研發都會留在台灣。其次，在成熟製程選擇與台積電合作，先進製程轉而找上IBM，不難看出，從政府的角度來看，扶持特定產業時需要分散風險的這層考量。

共應鏈韌性當道

從地緣政治，自主供應鏈的建立，乃至扶持廠商時的分散風險，用個時下最流行的字眼「供應鏈韌性」一言以蔽之，說明了為什麼Rapidus這個後起之秀，起手勢就選擇了最困難的先進製程。若這個邏輯是正確的，則可大膽預測，中國大陸以外，未來可能對於先進製程有需求的企業或國家，如：美系主要IC設計大廠高通、博通、超微、輝達等；與軟銀集團關係密切，亟欲擴大半導體事業版圖的鴻海集團，投資半導體沒少過的新加坡主權基金淡馬錫控股（Temasek Holdings)、阿布達比主權基金穆巴達拉（Mubadala）投資公司等，乃至經濟學人最新報導提到的Altasia（alternative Asian supply chain，亞洲替代供應鏈）所涵蓋從日本到印度串起的14個國家，都可能是這個先進製程聯盟的潛在投資人。

關鍵時刻會重演?

至於究竟能否成功? 從先進製程的發展途徑來看恐不宜過早下定論，以台積電為例，其製程技術也不是一開始就領先，多數人認為是在.13微米銅製程婉拒與IBM合作，選擇投入自主研發進而拉開與IBM陣營的差距，是台積電技術由追趕轉為領先的轉捩點，亦即社會科學中所謂「關鍵時刻」（Critical Juncture)。

然而值得思考的是，過去隨著量產經驗乃至技術迭代墊高了後進者的追趕難度，但隨著邁向2奈米製程甚至是往下的微米製程，嶄新的電晶體架構如GAA、乃至各種新材料出現，過往的經驗堆疊還是高不可攀的技術門檻嗎? 又或者，在先進製程面前其實大家的起點相去無幾? 甚或可能成為競爭態勢重新洗牌的關鍵時刻，時間會有最後的答案。 （相關報導： 林繼周觀點：台積電的命運─是誰太天真了? ｜ 更多文章 ）

＊作者為產業研究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