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群網路隱藏金錢對價產製內容,對民主造成傷害:《假新聞政治》選摘(2)

2022-03-20 0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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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舉期間的大量政治性貼文、社群運作,有哪些是為獲得金錢報償才進行的?回顧2018、2020年兩次選舉,也曾出現一些個別帳號引發的輿論風波,人們依然無法知道真相。(資料照,取自Solen Feyissa@Unsplash)

選舉期間的大量政治性貼文、社群運作,有哪些是為獲得金錢報償才進行的?回顧2018、2020年兩次選舉,也曾出現一些個別帳號引發的輿論風波,人們依然無法知道真相。(資料照,取自Solen Feyissa@Unsplash)

2020年總統立委大選倒數階段,臉書及IG突然出現不少粉絲專頁「宣告我的投票意志」標籤的貼文,埋怨經濟現況不佳,同時又要大家去投票。讀+ READr(2019年12月20日)透過QSearch資料分析臉書貼文發現,臉書共有31 篇此類貼文,陸續在12月17日開始發布,這些粉絲專頁的共同點是過去3個月都不曾發表類似議題的貼文。這些貼文內容除了鼓勵大家去投票外,也談到房價過高、薪資過低、年輕人沒有保障等問題,被網友質疑是在影射不滿現任政府的執政。不過,2019年12月20日上午,不少網紅將文章刪除,也陸續有人澄清,表示當初受邀寫文章時,只是要提倡大家記得返鄉投票,不希望被帶風向說支持特定人士,強調不受政治操作利用(李慈音,2019年12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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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Ttoday新聞雲》(陶本和,2019年12月20日)直接聯繫諸多網紅,證實是有廠商支付款項宣傳操作。不少網紅指出,當初接到文案的時候,都以為是沒有政黨色彩的文案,不知道為何最後演變成這樣。在貼文發出之後,收到許多批評的謾罵,比較挺藍的支持者認為這是綠營反串,但綠營則認為是藍營反串;可是在他們當初認知上,只以為是一般的宣傳文宣。透過該案例可知,廠商有意願接觸的臉書及IG貼文者,多是按讚數約在1萬到3萬的小模和實況主(黃順祥,2019年12月20日),也因此漸漸掀開網路社群的賺錢之道,首先就是必須有一定流量。

國內也有媒體關注社群進行商業行銷的相關情形。《蘋果日報》(2013年7月5日)男記者喬裝應徵「亞洲指標數位行銷公司」網路專案助理,也就是工讀生。工作內容為在家當寫手上網做推薦回應。這項工作必須先於一週內,在Mobile01、PTT及臉書等56個網路論壇「生帳號」。除帳號、暱稱不能重複外,更不能一眼就看出是分身。在美妝保養、親子網要開女生帳號;另在科技網站則扮男生。報導中提到,記者想破頭才在4小時搞定,領到1,000元。

接著,工讀生還要到各論壇貼文或回應1到2次,每月在臉書亂加20個好友養帳號,每月回應100篇貼文,且每週於指定推文表上挑10篇扮路人或置入推薦商品做回應,酬勞1,500元。《遠見雜誌》(蕭玉品,2018)也曾報導,一名31歲年輕人,因為無聊、好玩,於是和四名友人成立粉絲團,專挑一些帥哥美女照片分享,很快就聚集人氣。全盛時期有5萬名活躍粉絲。在他們漸有名氣後,就開始有廠商詢問業配,沒多久內容農場也找上門了。

這些報導呈現的是為商品進行的社群行銷。問題在於,選舉期間的大量政治性貼文、社群運作,有哪些是為獲得金錢報償才進行的?誰是台灣的馬其頓男孩?回顧2018、2020年兩次選舉,也曾出現一些個別帳號引發的輿論風波,人們依然無法知道真相。

「網軍」經常被認為是社群媒體的揶揄用詞,直到2018年關西機場事件、2019年挺韓粉專遭臉書刪除等事件先後發生後,網軍的面貌已更加透明。然而,網軍從事假新聞產業,或是在選舉期間提供網路行銷等服務,都是學術研究較未關注的灰色地帶。網路上經常可見帶風向、操縱言論的行為。由於網路的匿名特質,民眾稍一不慎,便可能落入言論操縱的陷阱中。一名十年資歷的接案者匿名受訪時指出,接單的源頭,是來自某政黨的外圍組織。這個組織以一次數十萬元的經費作為網軍的「後備金援」,會先找上平台與廣告代理商,再一路往下找至行銷公司(例如他所在的行銷公司)來負責執行。而在委託的過程中,每一段金流都必須切割得仔仔細細,並在相互保持距離的狀況下進行操作,以保護出資者不受任何揭發的風險。政黨或政府透過防火牆,切斷了一切線索的追溯。另一匿名受訪者也說,在業主普遍不願曝光的情況下,整體市場恍如地底下四通八達的地下管線,交雜出龐大的「地下經濟」(孔德廉,2018年9月27日)。

孔德廉(2018年9月27日)的受訪者直指,為了讓輿論轉向,「素人論點」(也稱「素人開題」)就扮演非常重要的角色。具體做法即是由公司旗下或合作的寫手偽裝成素人,短時間內撰寫大量支持論點的文章或回應貼文,再透過各種社群媒體來發布或轉發,藉此發揮實質影響力。他自己就曾化身成5種身分,頻繁地在各大論壇上發布文章、論述、解析及懶人包。

在多數案例中,任何一則由寫手撰寫的文章,底下都會附上300、400則回文與討論,看似沸騰的輿論,其實多半是由寫手刻意營造而成。透過早已設定好的系統不斷放送輪播,商業製造的網路聲量就會不斷被延續和放大。光是受訪者凱文自己與同事管理的帳號就有上百個之多,整間公司可供操作的帳號,更是高達數萬個(孔德廉,2018年9月27日)。

以楊蕙如案而言,楊蕙如近年轉入經營網軍市場,懂得利用政治圈的關係繼續做生意。年初蔡英文、賴清德進行黨內初選,就已傳出當權派引進楊蕙如這家網軍,事後更傳出楊蕙如在這一局口袋豐收賺飽飽。也許,楊蕙如是先從認識謝長廷跟民進黨結緣,她後來的雇主轉換成柯文哲、蔡英文、民進黨,及民進黨相關政治人物,這也是開大門走大路,開店做生意,生意人哪來的黨性派系屬性?(徐有義,2019年12月2日)。

選舉期間發生一連串事件,讓政治業配的真實輪廓,逐漸浮現。〈我用胸部思考粉專〉(2019年5月23日)指出,〈賴清德2020年總統競選後援會〉從社團的名稱演變歷程,似乎可以看出一些端倪。這個不公開社團於2016年12月時是支持黃國昌選新北市長的社團。2016年12月22日,「賴清德競選2020總統」的相關名稱開始出現。如果把管理員的名單點開來,六名管理員中,資訊公司就占了其中兩個,可見背後操作者的商業色彩。

監察院公布2020年總統大選政治獻金中,「幫推」與「投石」兩家行銷公司共接59件蔡英文大選宣傳案,金額從8,000元到500萬元不等,總計29,357,971元,逼近3千萬。另外,幫推早在2019年6月開始,就接下蔡英文10筆製作宣傳廣告,為當選後與其公務有關之費用支出。藍營則是與「凱絡媒體服務公司」、「戰國策國際顧問股份有限公司」合作,在政治獻金申報中顯示都曾與韓國瑜陣營有過合作關係,其中凱絡與韓國瑜陣營合作多達60筆(蘋果新聞網,2020年7月10日)。

在監察院公布政治獻金資料後,意外揭露國民黨候選人韓國瑜支付「博恩夜夜秀」的費用是總統蔡英文的2.5倍。製作單位薩泰爾娛樂表示:各政黨的錢都有收,尊重各選辦財務規劃(葉冠吟,2020年7月10日)。為此《博恩夜夜秀》主持人曾博恩(2020年7月17日)說明,《博恩夜夜秀》第三季訪談的收費標準是總統候選人30萬,其他人10萬。隨著選舉將近、或是頻道的成長,《博恩夜夜秀》每一季開始,都會調高收費模式。蔡英文是第二季,韓國瑜是第三季。意即韓國瑜費用比蔡英文高,完全是因為「選舉將近、或是頻道成長」的原因導致。曾博恩為該事澄清說明。他談到:

有人說,好,你可以收錢,但重點是收錢後的行為,你們會不會幫候選人說好話?答案是:「收了錢會講好話,沒收錢也會講好話。」我不會因為收錢,就改變立場或想法,來賓買的是上台講話的機會,而不是上台講話的內容。為了讓節目活下去,我們要在能賺錢的地方,想盡辦法去賺錢。

我們被問,收錢後為什麼不揭露、為什麼不講?這一題是我今天準備回應時,卡最久的地方。因為追根究柢,要問的是,你收了政治人物的錢,應不應該揭露?我的想法有一些轉變。之前,我的理性答案是,值得大家討論,沒有固定的答案。但是,在這幾天過後,我個人情感上認為:「應該要。」

我們商業上的業配都會揭露,不僅因為法規上的規定。獨獨面對政治人物的訪談,是會影響非常多人的事情,我們過去沒有揭露,這點我自己都無法說服我自己。既然答案是應該要,我就要為我們過去沒有揭露道歉。我們以後還是會和政治人物合作,因為實在想不出,為何要推掉這樣的機會?但我們會更清楚地讓大家知道(曾博恩,2020年7月17日)。

《博恩夜夜秀》風波讓曾博恩體會在政治性的節目上,必須做到資訊揭露,也就是要讓金錢交易透明化,如此才可以說服自己與他人。然而,在網路封閉的情形下,公關行銷公司與個人介入選舉後,雖然涉及金錢交易,卻很容易隱藏。目前卻因為太多資訊未能透明化,以致衍生問題,威脅民主政治的公平與透明度。

《假新聞政治》書封。
假新聞政治》書封。

*作者為臺灣大學新聞研究所教授,曾為資深政治記者。本文選自作者新著《假新聞政治:台灣選舉暗角的虛構與欺騙》(聯經出版),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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