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點投書:西學東漸浪淘盡-----小論李敖及其他

2018-03-25 0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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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中國從來缺乏嚴格定義的宗教傳統,雖然人民機詐詭變及日常談話的機鋒(中國自己發展出來的禪宗也可以從這個脈絡來看;許多的「公案」其實不是宗教而是藝術,說穿了其「實」騙人)向來更勝其他民族數籌,然而形之於析理解疑務求深入透徹的學術論著,「純正」的中文很快就碰到了他的界線-----不過華人學者其實毋須自卑,換上一個華語再流利的西方人,我不相信他能讀懂胡蘭成的文字或領會李敖那種酣暢的「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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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勞校務的傅斯年。(台大校史館/flickr)
「中西學界無法對話其實還有不同的語系間本質上的隔閡。以傅斯年的天才,留學時早就深歎德國古典哲學之難讀-----連傅斯年都讀不懂又有幾個華人讀得懂?」(取自台大校史館)

這種文氣表現於他二十六七歲時寫的《給談中西文化的人看看病》、《老年人與棒子》諸篇,最是淋漓盡致。中學時代那還是禁書,兄長帶回來幾本盜印的文星版,正如同自己偶然在租書店發現的金庸,都足以令人耳目一新大開眼界,不能不說是少年時代的啟蒙。李敖可謂啟發了一代的台灣青年。繼雷震及殷海光之後,台灣曲折的民主運動中他很長一段時間站在思想及策略的制高點並一馬當先投身奉獻,影響深遠。上個世紀80年代他的著作也曾在久旱的大陸風靡一時,對民主自由思潮不可能沒有推波助瀾的作用。我們應該感謝他。

(二)

龐雜的西學東漸史,若從清朝中後期開始算起走到21世紀今天200年。浩瀚深邃的西方典籍,豐富多元的西方思想,近代華人一度有共識:民主只是一個基本載體,只有這個政經制度能夠容納人無限的想像力,可以保障不同觀點的充分表達。然而當今所謂的「中國模式」是個反證嗎?面對這個剛崛起不久、與百病叢生的資本主義全球化不無巧合甚或互為因果的的「巨靈」(Leviathan),這個西方古典政治學無法處理的怪獸,說不定某些基因正是源自中國古代的麒麟或四不像-----前不久時代周刊不無反諷破天荒用中英文倒置並列的封面表述了一句警語、但也是對事實的部分認同:China Won;白宮幕僚長John Kelly的評論更為扼要:it worked。

當今中國表面上的強大 、強悍,似乎不能否認有那麼一點好處,至少不至於華人繼續給洋人瞧扁了,特別是多數唯利是圖的西方人。上世紀90年代前一個走在美國街道上的東亞男子,那種被視而不見,那種invisible…(對照的則是不少西方男性對東方女人那種stereotype的近乎fetish。國家或民族間權力的不對等,常以「性權力」作為前沿。)說不定將來我的孫兒是個大哲學家,影響可能還及於英美,正如我們從小非讀羅素不可。

胡適晚年的日記有載,一天他在紐約的公車上(手吊著拉環,據唐德剛說從來沒有人讓座給這位老先生)下定決心要用餘生來完成一部用中文寫的西方思想史及另一部用英文寫的中國思想史。但後來從沒有寫出過一頁。原因我揣測不光是政治及人情酬酢耗損了心神,而正是那兩本著作本身若想要推陳出新,對他來說已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他至少對這種困難有高度的自覺。1920年代他訪問歐洲和英國還能與羅素對話,並發表對羅素哲學相當中肯的評論。但在1950年代他已經與西方當代學術嚴重脫節,即使50歲前還年富力強,當時在西方已負盛名的胡塞爾和海德格,他們的哲學和修辭都已經不是胡適之可以夢見的了;他甚至對現代主義的巨擘TS艾略特嗤之以鼻。反觀皓首窮經、精譯深研黑格爾的賀麟,出了學院沒有幾個人知道這個名字-----道術有別,兼而得之者百不其一 ,學界所謂名聲多可作如是觀。胡適及李敖明快的說理風格及對西方學說淺顯的介紹,不能不說是他們的著作可以迅速普及的主因。雖然胡適本人的思想要深沉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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