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知」一詞尚未淪為笑話之前,我曾在圈內聽說過一則笑話。有位公共知識份子群體裡的活躍人物,搞混了海耶克和哈維爾,把《通往奴役之路》這本圖書的作者,敬贈給了捷克總統哈維爾。
人類的品性,天生帶有競爭意圖。我的用意自然不是利用這一點錯誤,從他人身上謀取不存在的智商優越感,因為至少目前來說,他比我有名,更比我有錢,也很多次公開承認過,因此對他絕對無從挑剔。我想說的其實是,類似的錯誤我也曾經有過,在我學識初開的時候,曾把馬丁.路德和馬丁.路德.金兩位仁兄,錯誤地當成了同一個人。
有一句話,我不確定是不是王小波所說,但的確很有道理:「人的一切痛苦,本質上都源於對自己無能的憤怒」。因此我認為,真正有高尚品德的人,都應當具備接受批評和嘲諷的胸懷——畢竟,的確有很多人,是通過對他人的嘲諷,減輕自己痛苦的。從這一點來說,不幸被我引用為負面案例的某知識份子,比因為《一步之遙》而飽受非議的導演姜文,要好。
(中國知名導演姜文繼《讓子彈飛》之後的最新作品《一步之遙》狠狠調侃暴發富)
人的知識結構存在先天缺陷,因為你無法不通過教育來建立自己的認知體系。但時至今日我依然發現,能犯錯誤,都是一件有學問的事。對很多人而言,為了維護自己的學問,連錯誤都不肯承認。當下中國,很多人都面臨一個痛苦的蛻變和新生,必須要重新刷新知識、再建價值體系,人總不可能畢生都活在「低頭一看,胸前的紅領巾更加鮮豔」的蒙昧時代。但在這之前,中國人更需要重建的,卻還是常識。
說到常識,這的確是我們誤解最大的基礎認知。比如修養不等於面子、金錢不等於罪惡、離婚不代表失敗、情人不代表亂來,很多應該坦坦蕩蕩的事,在中國都成了過街老鼠。因此當拍過《讓子彈飛》這樣「充滿革命寓意和啟蒙思維」電影的姜文,受到「誰也不會比我更有錢」的富家公子王思聰的批判時,似乎傾向已經不辯自明:你一個暴發戶,憑什麼罵我?
(大連萬達集團王健林兒子、典型富二代王思聰三罵《一步之遙》該早早下片。騰訊)
遺憾的是,真理從來都不是不言而喻的。雖然我認同王思聰是個純正的暴發戶,但不代表他不正確,也不代表他帶有原罪或缺乏修養。我所警惕的是,是不是一個人只要有了錢,他就失去了公共批評的先天正義?
我對這種思維的傾向,保持最高警戒的恐慌。從中國歷史上來看,因為這樣的小情緒而丟了身家性命的,何止罄竹難書,恐怕能夠再建一個「南京大屠殺紀念館」了。從先秦的春秋戰國起,「士農工商」就一直揚文抑商,據說直至宋代,做買賣的商賈,都需要穿一黑一白的鞋。這一智慧的發明,頗像文革中流行的「陰陽頭」和「黑白臉」。毛澤東曾經在回復郭沫若的詩詞裡說,百代猶行秦政法,勸君少罵秦始皇。現在看來,很多道理其實早就從先秦就有起源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