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劍虹觀點:從瀧山和到林彌一郎—傳承日軍血脈的中國人民解放軍空軍

2020-11-01 0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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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指出國共雖曾聯合抗日,但中共解放軍與日本航空自衛隊實為一脈相承。(圖為SU-30,國防部)

作者指出國共雖曾聯合抗日,但中共解放軍與日本航空自衛隊實為一脈相承。(圖為SU-30,國防部)

1944年8月29日,108架美國陸軍第20轟炸機司令部的B-29超級空中堡壘式轟炸機由成都起飛,在司令李梅(Curtis E. Lemay)將軍帶領下空襲位於滿洲國的鞍山鋼鐵廠。駐防奉天的日本陸軍航空隊飛行104戰隊長瀧山和少佐親自駕駛二式單座戰鬥機「鍾馗」起飛應戰,卻因為距離鞍山過於遙遠無法攔截到這批日軍飛行員口中所謂的「地獄火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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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後的12月7日,珍珠港事變爆發的三周年,B-29再度來襲滿洲國,數量同為108架,目標則由鞍山轉為奉天的滿洲飛機株式會社,即今日為中國人民解放軍生產殲-31隱形戰鬥機的瀋陽飛機工業集團。為了一雪前恥,瀧山和戰隊長再度率領六架二式戰鬥機「鍾馗」與12架一式戰鬥機「隼」迎擊B-29。一起參戰的,還有飛行第25戰隊15架二式複座戰鬥機「屠龍」、33架滿洲國軍飛行隊的九七式戰鬥機。

考量到B-29飛得高又火力強大,飛行第104戰隊無法以常規手段將其擊落,所以參戰的日滿飛行員都做好了在必要時以「一機換一機」的自殺攻擊,即所謂的「体當」將B-29撞下去。瀧山和戰隊長不愧是優秀的飛行員,在空戰中聲稱以「鍾馗」的40mm機砲打下了一架B-29。不過當天日滿飛行員聲稱取得的15架戰果中,仍有四架是被硬生生撞下去的….

瀧山和的感慨

然而根據美方報告,當天確定被飛行第104戰隊擊落或撞落的B-29轟炸機僅有兩架,和其他單位擊落或者撞落的B-29合計起來只有七架。至於日滿方面損失的.則為飛行第104戰隊的「鍾馗」與「隼」各一架,飛行第25戰隊的「屠龍」及滿洲國軍飛行隊的九七式戰鬥機各一架。日本飛行員為了捍衛帝國利益,選擇與B-29同歸於盡不難理解,然而滿洲國軍飛行隊卻也被做出了同樣的要求。

參戰的滿洲國軍第2飛行隊,還特別為這個任務成立一支外號「蘭花特別攻擊隊」的自殺單位,以比一式戰鬥機「隼」更為落後,甚至起落架都無法收起的中島九七式戰鬥機為主力。因為九七式戰鬥機完全無法與B-29相抗衡,他們只能等待其他日軍戰機將B-29逼到低空後再實施撞擊。之所以滿洲國軍飛行隊的戰鬥機不如另外兩個參戰單位,在於其飛行員的組成十分多元。

滿洲國是一個強調滿族、漢族、大和族、朝鮮族與蒙古族「五族協和」的國家。日本飛行員可藉由取得滿洲國籍的方式,加入滿洲國軍飛行隊,甚至成為滿洲國軍飛行隊的真正核心領導力量。因為滿洲國是日本成立的傀儡政權,背後一切都是由關東軍牢牢掌握,所以滿洲國軍飛行隊的實際掌權人也是日軍。然而滿洲國軍飛行隊終究是外國而非日本武裝,裡面不可能通通都由日本人組成。

根據筆者訪問的滿洲國軍飛行員蘇煥忠教官所言,與他比翼而飛的飛行員有日本人、中國人、朝鮮人和蒙古人。而根據日本媒體人本田善彥的研究,像蘇煥忠這樣具有滿洲國籍的中國人,尤其是具有滿洲國籍的漢人,他們心中唯一的祖國不會是滿州國,更不會是日本,只有可能是中國。出於對中國飛行員的提防,關東軍不允許日本陸軍航空隊將先進戰鬥機提供給滿洲國軍飛行隊。

日軍的考量是正確的,因為駐紮王崗的滿洲國軍第3飛行隊地面警戒部隊,就曾在中共慫恿下發起過抗日武裝暴動。不只日本飛行員,就連一些中國籍飛行員也因為受到日軍優待而被視為「漢奸」一起慘遭殺害,和蘇煥忠教官一起學飛行的温魁林就慘死於這場暴動之中。蘇煥忠坦言,雖然他們認同的祖國是中國,但是日本飛行員平常在生活中對他們沒有歧視,所以比較沒有發生過中國飛行員的叛逃事件。

當時在新京第1飛行隊服務的蘇煥忠,也曾接受過撞擊B-29的訓練,但是他卻指出願意為日本或者滿洲國犧牲自己生命的漢族飛行員是零。難怪在1944年12月7日的空戰中,「蘭花特別攻擊隊」只有一名日本籍的飛行員春日園生駕駛九七式戰鬥機對B-29實施自殺攻擊。12月21日的第二次奉天空戰中,又有一位滿洲國軍飛行員西原盛雄駕機撞擊B-29犧牲,他與春日園生一樣為加入滿洲國籍的日籍飛行員。

沒有中國飛行員願意為了日本發起的「大東亞戰爭」拋頭顱灑熱血,想必讓瀧山和十分感慨。反觀同時代由中美兩軍聯合組成的中美空軍混合團,在關內卻是越戰越勇,將中國的制空權牢牢控制在手中,還裝備了B-25、P-40與P-51等美軍第一線的戰鬥機。對於誓言將中國人從白人殖民主義手中解放出來的日軍而言,這樣的發展可謂格外諷刺。

所以就有了《光計劃》紀錄片中,瀧山和將滿洲國軍飛行隊召集起來,發表中日戰爭實為「兄弟鬩牆」演說的劇情。自太平洋戰爭爆發以來,創下擊落九架敵機紀錄,在日軍王牌飛行員排行榜中排名第98的瀧山和少佐向他的中國戰友們表示:「我們與蔣介石的國民黨作戰,只不過是兄弟間之鬩牆罷了,我們真正的敵人理應是蘇聯和美國,才對呀!」

瀧山和因為這一席演說,遭到關東軍長官的口頭訓斥,甚至可能也因為同一個理由,在戰爭尚未結束前就被調離了東北。不過他也因為同樣的一席話,居然在中華民國政府退守台灣後的1951年,為蔣中正聘用來到了台灣,協助「白團」將日本陸軍航空隊的作戰經驗傳承給中華民國空軍。然而更讓瀧山和感嘆的一件事情,卻可能是他太早離開了滿洲國。

滿洲國飛行隊。(維基百科)
滿洲國飛行隊。(維基百科)

解放軍空軍之父

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之際,有另外一位日本陸軍航空隊的少佐留在東北,他是關東軍第2航空軍第101教育飛行團第4練成大隊長林彌一郎。林彌一郎雖然不是王牌飛行員,實戰紀錄卻絲毫不輸給瀧山和。更重要的一點,是他曾經與中華民國空軍美籍志願大隊,即我們所知道的「飛虎隊」有過交手。1942年6月12日,時任飛行第54戰隊第3中隊中隊長的林彌一郎,駕駛著九七式戰鬥機在桂林上空大戰「飛虎隊」。

雖然座機被P-40打出了30多個彈孔,林彌一郎還是憑藉著高超的技術繼續把這架重傷的九七式戰鬥機飛回了日軍控制下的廣州白雲機場。後來他隨飛行第54戰隊調往阿留申群島參戰,又駕駛一式戰鬥機「隼」多次攔截美軍B-24轟炸機。林彌一郎雖然沒有擊落過敵機,卻被日本陸軍航空隊視為重要戰略資產,於1944年11月派往滿洲國,培訓日滿飛行員。

二戰結束後,中共軍隊在蘇聯掩護下進入東北,準備運用日軍或者滿洲國軍遺留下來的人才開展空軍、裝甲兵以及砲兵等現代化兵種的培訓工作。像林彌一郎這樣優秀的飛行員,還有他手下上百名的空地勤人員,正是中共發展空軍所不可或缺的人才。他在8路軍16軍分區司令員曾克林和東北民主聯軍參謀長伍修權遊說下,以不將自己還有300多名手下、眷屬移交給蘇聯人為條件,同意為中共培訓空軍。

根據林彌一郎的回憶,他之所以為中共所打動,還不只是來自於8路軍優待俘虜的政策,還來自伍修權對他的充分信任。原來在第一次會面時,林彌一郎曾詢問伍修權能否將腰上的配槍送給自己。沒想到伍修權只考慮了一下,就把配槍送給了林彌一郎,讓他深受感動,下定決心為中國共產黨訓練出一支現代化空軍。得到林彌一郎幫助的中國共產黨,得以在通化成立俗稱「東北老航校」的東北民主聯軍航空學校。

任何一個國家的共產黨,都擅長於透過內部清洗來強化內部的純潔性與戰鬥力,中國共產黨自不例外,更何況進駐通化的共軍當中,還有大量仇視日本人的朝鮮義勇軍官兵。1946年2月,部份東北遺留日軍在國民黨策反下於通化發起反共暴動,讓朝鮮義勇軍逮到理由對日本人展開清洗。若非日本反戰同盟主任前田光繁與航空學校副政委黃乃一出面力保,林彌一郎和他的手下難以避免被集體屠殺的命運。

保住林彌一朗,對於中共而言或許是最正確的決定,因為他手下的黑田正義、平信忠雄、細川正夫、長谷川正、佐藤靖夫與筒井重雄等優秀飛行員也留了下來,成為「東北老航校」的最強教官陣容。二戰時除了滿洲國軍飛行隊外,日軍還協助汪精衛政權成立了一支只有運輸機和教練機的「中華民國空軍」。而「東北老航校」的成立,也給這兩支傀儡空軍的飛行人才帶來了事業第二春,讓他們能發揮自己的日語能力。

如前所述,重慶國民政府在抗戰期間經由美國協助建立了亞洲最強的空軍,自然不會把日本培訓的中國飛行人才放在眼裡。其次則是汪政權空軍中,有些飛行教官雖然素質優秀,卻有抗戰期間從重慶叛逃到南京的不良紀錄,他們若重新落入中華民國空軍手中,基本上難逃被以「漢奸罪」槍決的命運。加入「東北老航校」,扮演日本教官與中共學員之間的「溝通橋梁」,成為了他們翻身的唯一選擇。

從副校長白起開始,包括教育長蔡雲翔、訓練處長何鍵生、飛行科長吉祥、航空理論教育科長于飛、翻譯科長張華、飛機修理廠廠長陳靜山、飛行大隊副大隊長顧青、機務大隊長田傑和機務副大隊長陳明秋都來自汪精衛政權的「中華民國空軍」。比起前後只聘用了六名日本飛行教官,而且只從理論上教育中華民國空軍的「白團」而言,中國人民解放軍空軍可是從裡到外,從精神到靈魂都接受了日本陸軍航空隊的洗禮。

林彌一郎也因此在海峽兩岸航空圈得到一個外號,即「解放軍空軍之父」,因為如果沒有他就不會有今天的中國人民解放軍空軍。假若瀧山和沒有在戰爭結束前被調離飛行第104戰隊,如果能僥倖逃脫被蘇聯紅軍俘虜的命運,那麼他就算沒有辦法取代林彌一郎的歷史地位,兩人也非常可能成為共同建立「新中國空軍」的好夥伴,一起見證中日飛行員並肩作戰的夢想在朝鮮戰場上實現。

讓舊日軍對中共刮目相看的韓戰

同為日本陸軍航空隊飛行員和大亞洲主義的信徒,瀧山和與林彌一郎最大的差異來自於他們對蔣中正的看法。身為「白團」一份子的瀧山和,堅信過去日軍灌輸他的反共抗俄教育,認定日本只有在與蔣中正領導的中華民國合作下才有復興的機會。出於這樣的信念,他接受岡村寧次大將的邀請,以周名和的中文化名來到台灣為中華民國空軍提供服務。

雖然瀧山和在《光計劃》的訪談中,承認中華民國政府給予的優渥報酬是他選擇來台效力的主要原因,不過也有來自日本方面的資料指出,岡村寧次是以「半威脅,半利誘」的手段說服他參加「白團」的。岡村寧次以韓戰爆發為由,威脅如果瀧山和不參加「白團」,就會被麥克阿瑟將軍送到38度線清除地雷。曾經擊落過B-29的瀧山和深怕美軍報復,只得趕快逃來台灣避難。

不管這個說法是否為真,至少瀧山和是不排斥與蔣中正合作的。可林彌一郎的情況就不一樣了,或許受到1942年6月12日同「飛虎隊」交手的影響,他認定蔣中正是「美帝國主義的走狗」,主張唯有徹底消滅中華民國政府,才能將「白人帝國主義」從亞洲驅逐,建立「亞洲人的亞洲」。所以相較於為了改善生活與台灣合作的瀧山和,林彌一郎和中共的合作更是懷抱著強烈的使命感。

對於許多戰前反共的舊日本軍人而言,韓戰是讓他們對中共改觀的轉捩點,因為中共軍隊與全球最強的美軍在朝鮮半島上打了一個平手。令這些日本軍人想不到的,是過去有大和號及零式戰鬥機的日本都打不敗的美國,居然會被過去在山裡打游擊,極度為日軍所看不起的中共所重創,確實讓他們大吃一驚。原來「大東亞聖戰」,並沒有隨著大日本帝國的戰敗而跟著一起終結。

以遠藤三郎和辻政信為代表的舊日本軍人,受到彭德懷元帥「西方侵略者幾百年來只要在東方一個海岸上架起幾尊大炮,就可霸占一個國家的時代是一去不復返了」的名言刺激,紛紛造訪中國大陸。既然日本已經成為了被「美帝」佔領的戰敗國,他們自然希望從毛澤東那學習到如何幫助自己擺脫「亡國奴」身份的訣竅。曾經指揮日本陸軍航空隊空襲重慶的遠藤三郎中將,更是搖身一變成為了「紅色將軍」。

根據出生滿洲國的築波大學名譽教授遠藤譽女士調查,1956年遠藤三郎號召舊日軍訪問大陸時,就有200名日軍將領向他表達報名意願。雖然最後只有15人成行,可200人的數字還是比「白團」最高峰時的85人還要多上許多。顯見如果舊日軍將領對蔣中正懷抱的是「報恩」之心,那麼他們對毛澤東懷抱的更多是敬佩之情,因為毛澤東先是亞洲人,再來才是共產黨人。

1969年爆發的珍寶島衝突,更證明了遠藤三郎等日軍將領判斷的正確無誤,身為民族主義者的毛澤東與蘇聯老大哥徹底鬧翻。中共不只在韓戰中與美國大打出手,最終也和蘇聯翻臉,「東風壓倒西風」的時代看似終於要到來。然而瀧山和對中日兩兄弟聯手對抗美蘇的期待,還是因為日本無法擺脫《美日安保條約》,乃至於毛澤東和鄧小平認知到中共無法單獨抵抗蘇聯,轉而選擇與美國和解而胎死腹中。

儘管瀧山和、林彌一郎、遠藤三郎還有辻政信的「大東亞夢」沒能實現,但中共跟日本的關係還是靠著許多舊日軍的努力,在70年代進入了蜜月期。主導對中共「關係正常化」的首相田中角榮和外相大平正芳,都是二戰期間在滿州國或者內蒙古服務的日本軍人或文職人員。就連80年代和鄧小平親如兄弟的首相中曾根康弘,也是太平洋戰爭末期在台灣左營高雄警備府任職的帝國海軍主計官。

可中共與日軍的友好,並不需要等到韓戰以後才開始,因為那些在朝鮮半島上駕駛MiG-15噴射戰鬥機對抗美國空軍F-86軍刀機的共軍飛行員,通通都是林彌一郎的學生。瀧山和念茲在茲的理想,似乎已經由這些由日本教官帶出來的中國飛行員實踐了,即便當時的他與這些日本教官分屬兩個完全不同的陣營。而一份出土自美國中央情報局的歷史文獻,卻指出日本飛行員在韓戰中扮演的角色可能不只是訓練而已。

韓戰70周年,中國與北韓邊界的毛澤東(右)與金日成會面海報(AP)
韓戰讓舊日軍對共軍改觀。圖為韓戰70周年,中國與北韓邊界的毛澤東(右)與金日成會面海報(AP)

中國人民志願軍裡的日本航空大隊

來自美國中央情報局網站上,一份編號CIA-RDP82-00457R008500220008-0,完成日期1951年9月1日,解密日期2000年6月9日,上網日期2016年12月14日的檔案顯示,韓戰期間人民解放軍空軍在四平街成立了一個所謂日本航空大隊。關於這個日本航空大隊,筆者過去完全沒有聽說過,從檔案上看指揮官為高橋義夫,人數則有280人。

高橋義夫這個名字,過去也沒出現在中共任何討論「東北老航校」的文獻中,無法查證是否為化名。如果是化名,是否就是林彌一朗本人呢?畢竟林彌一郎要到韓戰結束後的1956年才回到日本,所以這個可能性是不能被排除的。還有280人究竟有多少是飛行員?他們擔任的是什麼工作?純粹協助飛機的維修保養作業,提供飛行員相關的教育訓練,還是直接參戰?

中共所有關於「東北老航校」的介紹中,最讓筆者質疑的一點就是許多共軍學員是連腳踏車都不會騎,甚至於沒接受過任何現代化教育的文盲。光是二戰期間各國空軍對螺旋槳機飛行員的基本要求,就是要有中學畢業的學歷,更何況要在韓戰中駕駛MiG-15這樣的噴射機,而且還必須要和美國空軍第4及第51戰鬥機聯隊的F-86軍刀機飛行員打得有來有回?

要知道,即便是二戰中有作戰經驗者,都不是每一個能成功轉換成噴射機飛行員的。連腳踏車都不會騎的人,要如何大規模的在短短四年時間裡成為駕駛噴射機的高手?而且還必須要在數次與美國二戰王牌飛行員的交手中轉敗為勝,筆者覺得就算中共背後有馬克思或者天照大神的保佑,也不可能實現這種違反科學常理的奇蹟。尤其是訓練中國飛行員駕駛MiG-15的工作,要等到1951年才正式開始。

冷戰結束後,俄羅斯公開了許多冷戰時代的解密檔案,證實有大量蘇聯飛行員參加韓戰,許多擊落F-86軍刀機的戰果應該是由他們取得。朝鮮人民空軍的飛行員,多為過去參加過日本陸軍航空隊或者滿洲國軍飛行隊的朝鮮人,經驗自然是比中共飛行員還要進步。可除了蘇聯人和朝鮮人外,韓戰中的共產主義陣營還是有來自其他國家的飛行員駕駛MiG-15參戰,這就讓筆者懷疑當中是否有日本人了。

或許王海、劉玉提、張積慧及林虎等後來出任解放軍空軍要職的韓戰王牌飛行員多少還受過一些基礎教育,但要以此來解釋其他更多人在短短四年時間內從文盲變成駕駛米格機的天才是說不過去的。即便他們不是日本人,也應該至少是二戰末期就接受過日軍飛行訓練,如蘇煥忠教官那般的滿洲國軍飛行員。他們擁有足夠的飛行經驗,國家認同還是以中國為主,挺符合當時中共的政治正確。

從中央情報局解密文件的資料來看,280名日本人的數目頗為龐大,所以我們無法排除林彌一郎等日軍飛行員直接駕駛MiG-15參戰的可能性。然而以中共傳統上對待日籍留用人員的情況來看,他們比較少有將舊日軍直接派往戰場的習慣,一來是擔心這些舊日軍一到戰場就叛逃,二來則是林彌一郎等專業技術人才實在過於寶貴,不能派到前線去消耗。

所以還有一個可能,就是一些自幼成長於中國東北,加入滿洲國國籍並且接受了中學以上教育的第二代日本人為中共所啟用。許多跟著父母移居滿洲國的日本人,因為接受滿洲國教育或者從小與中國人一起玩耍長大的原因,不只中文講得比日文通暢,而且還在意識上把自己當成滿洲國人看待。等到日本投降之後,他們的認同又很容易跟著周遭的東北青年一樣轉變為中國。

如1948年在東北加入中國人民解放軍,本來要隨部隊參加「抗美援朝」的福岡人砂原惠,就因為日本人身分暴露的關係被強行調回「東北老航校」。可沒想到砂原惠回到後方之後,居然因為中共善待「日本鬼子」的政策而氣得義憤填膺,顯見他真的從心底裡把自己當成中國人看待。是否有許多與砂原惠相似,生長在中國並認為自己是中國人的日本人參加了草創時代的中共空軍,確實是值得我們深入研究的。

俄羅斯公開冷戰時代的解密檔案,證實有大量蘇聯飛行員參加韓戰,許多擊落F-86軍刀機的戰果應該是由他們取得。(維基百科)
俄羅斯公開冷戰時代的解密檔案,證實有大量蘇聯飛行員參加韓戰,許多擊落F-86軍刀機的戰果應該是由他們取得。(維基百科)

連結中日的人民解放軍空軍

考慮到中共的史料不透明,日軍又在二戰結束之際燒毀許多文件,我們沒有辦法對韓戰時的解放軍空軍有沒有使用日本飛行員參戰,乃至於有多少滿洲國軍飛行隊或汪政權空軍人才在戰後加入共軍一事有通盤瞭解。不過從東北民主聯軍航空學校第3期畢業生吳光裕接受中央電視台訪問,提到對抗戰爆發之初中華民國空軍遭到日軍擊敗甚至於愚弄的時候展現出的不屑神情,讓筆者不禁懷疑他是否就是那280名日本人當中的一員?

現在還沒有檔案能證明,到底這些日本飛行員有沒有參戰,否則好多韓戰所謂中國志願軍的空戰英雄,那些駕駛MiG-15對戰美軍F-86的有多少是蘇聯人?多少是中國人,甚至多少是日本人、朝鮮人?直到未來中共如俄國開放檔案以前,恐怕這個答案永遠都是一個謎。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今天的中國人民解放軍空軍為二戰日本陸軍航空隊最直系的傳人。

不過自六四「天安門事件」爆發以來,中共政權為了轉移自身與大陸人民之間日益尖銳的矛盾,開始推廣愛國主義教育。由於經歷過抗戰的中國人,在80年代到90年代之間仍是指引大陸發展的中堅力量,日本自然成為中共愛國主義教育的主要針對目標。大陸與日本70年代以來的蜜月期宣告結束,解放軍空軍面對這段曾經接受日本陸軍航空隊培訓的歷史,自然也不敢向社會大肆宣傳。

畢竟無論是站在國民黨還是共產黨的角度,接受日本侵略者的幫助來在內戰中擊敗自己人,本來就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而且還違反了民族大義。尤其中共向來聲稱自己是孫中山先生的信徒,還在九一八事變爆發後一度扮演過比國民政府還要更加積極抗日的角色,依靠日軍成立東北民主聯軍航空學校的歷史,只會讓中共「抗戰中流砥柱」的形象更加站不住腳。

筆者訪問過的幾個中華民國空軍老前輩,凡參加過對日作戰的都看不起中國人民解放軍空軍,認為他們的性質依舊不脫滿洲國軍飛行隊或者汪政權空軍等日本侵略者扶持的傀儡武裝。如中央航空學校第5期畢業的張光明將軍,就認為解放軍空軍不夠資格稱呼自己為「中國空軍」。因為中國空軍應該是為國家人民而戰,不是為了中國共產黨而戰,更何況解放軍空軍還是由他當年對抗的日本侵略者扶持起來。

反倒是日本投降之後才下部隊,沒有對日作戰經驗的空軍先進們,有相當部份挺認同今天的解放軍空軍。一來他們沒有趕上抗戰,卻投入了中國人殺中國人的內戰,本來對大陸同胞就有一些愧疚。二來則是受到台灣內部統獨鬥爭的刺激,加上李登輝和民進黨執政後毫不掩飾的親日態度,讓他們相信自2012年日本政府宣佈「國有化」釣魚台以來,即派出飛機固定巡視東海的解放軍空軍是能有效捍衛中國主權完整的唯一力量。

可見在台灣自己宣佈不當中國之後,許多過去站在中國人立場上反共抗俄的老前輩們也慢慢認可解放軍空軍有資格當「中國空軍」,不那麼介意過去日本人在當中扮演的角色,認為那是可以放下的歷史恩怨。而胡秋原、王曉波與劉源俊等參加過保釣運動的統派人士,則進一步超越了空軍老將們「國共合作抗日」的視野,接受起75年前瀧山和的論點,主張中日兩國聯手起來驅逐美國,建立真正「亞洲人的亞洲」。

中共與日本是否能和解,進而結成同盟,重新掀起一場大東亞戰爭?筆者不敢貿然回答這個問題。可王曉波教授生前主張的中日聯盟如果能實現,肯定將會以瀧山和與林彌一郎協助兩岸建立空軍的故事為歷史起點。今年8月18日,以色列空軍與德國空軍舉辦首次聯合軍演,同時向1972年慕尼黑奧運會慘案還有二戰猶太人大屠殺受難者致敬,象徵日耳曼和猶太兩大民族的和解。

未來解放軍空軍的殲-10與航空自衛隊的F-15,有沒有可能如以色列空軍的F-16和德國空軍的颱風式戰鬥機一樣,共同於東北亞舉行類似的混合編隊飛行?這一切還要視中共的國力和影響力來決定,不過如果我們把實力先放一邊,其實中國人民解放軍空軍與日本航空自衛隊組成混合空中編隊是有道義基礎的。不是因為日本在75年前侵略過中國,而是因為日本航空自衛隊與中國人民解放軍空軍本來就是100%的親兄弟啊!

即將在12月上映的《光計畫》是一部關於1945年後臺灣的外交、國際關係與認同轉變的紀錄片。複雜的國際關係須從歷史脈絡逐一梳理與分析,或許我們將有機會在混沌的2020年底窺探臺灣未來道路的輪廓。

*作者為中美關係研究,軍事寫作者。本文應《光計畫》之邀約撰寫,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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