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點投書:與「斗內將軍」于北辰談金門「東崗慘案」

2020-07-19 05: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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針對前陸軍少將于北辰(左)在直播影片中談及東崗慘案,作者親訪當時的兵器連李連長,並在對比直播描述內容後,特撰此篇以正視聽。(資料照,顏麟宇攝)

針對前陸軍少將于北辰(左)在直播影片中談及東崗慘案,作者親訪當時的兵器連李連長,並在對比直播描述內容後,特撰此篇以正視聽。(資料照,顏麟宇攝)

謹以此篇向戒嚴時期戍守金馬前線的官兵,致上最崇高的敬意,尤其是「東崗事件」被判刑的4位黃埔人。

另藉此篇對賺取「斗內」的黃埔將軍,深表遺憾。

有戰爭就必定有悲劇。在談論1987.0307金門烈嶼守軍誤殺越南難民船20位百姓前,不妨先了解悲劇的時空背景。就如要批評1968年,美軍在越南「美萊村」屠殺500餘位平民的慘案;以及1945年,美國以原子彈轟炸日本,造成超過20餘萬平民死亡的「超世紀慘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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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萊村」慘案,唯一被定罪的凱利中尉與其所率領的官兵,真的是群殺人不眨眼的兇惡之徒嗎?而執行兩次原子彈轟炸的美國空軍Charlesg少將,其與夥伴真是如此冷血嗎?難道這些飛官都喜歡當殘酷的劊子手?

凱利中尉原被判無期徒刑,因30多萬人寫信給總統要求特赦,最後以「居家監禁」三年結案。這其中陪審團的觀點起了關鍵性的作用——「這場戰爭最恐怖的一點,是你永遠不知道誰才是敵人?他們可能是早上賣米的人,也許是田裡種稻的農夫,鋤頭換成AK47,因為他們都不穿軍服⋯⋯」。

美萊村大屠殺50周年,越南政府保存當年村民的腳印與美軍軍靴,紀念這段慘痛的歷史。(AP)
越戰時期發生「美萊村大屠殺」,越南政府保存當年村民的腳印與美軍軍靴,紀念這段歷史。(資料照,AP)

戰爭總是可怕而代價高昂的。就像南北戰爭的 Robert Lee將軍所說——「還好戰爭這麼可怕,不然肯定會有人愛上它。」

Charlesg少將在二戰結束50週年的國會聽證會發表演講, 其剴切又感性的說:「我呼籲大眾重視二戰當時的歷史背景,我非常不希望打仗,我們並不是好戰的戰士。但日本當時認為自己命中註定要統治亞洲,日本在毫不猶豫和憐憫的情況下,屠殺了許多無辜的男女和孩童。

在最著名的「南京大屠殺」中,約30萬手無寸鐵的平民百姓被像畜牲一樣屠宰。日本認為,唯一阻擋她實現自己統領亞洲的神聖使命的絆腳石,就是美國。於是日本對珍珠港的太平洋艦隊發起了精心策劃的偷襲行動,而且選在星期日。

1700名美國水手的英靈,至今埋沒在《亞歷桑納號》中,沈睡在珍珠港的海底。他們絕大部分人在臨死前都不知道為什麼死的。多年後有人問杜魯門總統,他是否後悔使用原子彈,杜加重語氣的回應:「不」。他同時也提醒提問者,珍珠港事變的死難英靈,連後悔的機會都沒有。

美國第33位總統杜魯門(Harry S. Truman)(Wikipedia / Public Domain)
美國第33位總統杜魯門(Harry S. Truman)。(資料照,取自Wikipedia / Public Domain)

現把主題回歸東崗慘案(37慘案)。為求慎重筆者親訪當時的兵器連李連長(黃埔51期),經其描述真實狀況對比于北辰直播內容後,特撰此篇以正視聽。李為此付出慘痛代價,在陸總看守所被收押長達1.6年,後被求刑2.6年(責付部隊),軍旅生涯宣告終止,最後以上尉黯然退伍。

民國76年,在那個冷戰遺緒猶存的金門,肅殺氣氛瀰漫所有的官兵,每個人的精神都極其緊繃,坑道都顯明標示著「殲敵於水際,斃敵於灘頭,決戰於陣地內」。而每位連級幹部都要熟背一本「紅皮書」——《金門防衛司令部作戰計畫》,尤其是「附錄19」。

附錄19明確註記著:「濃霧視同夜間作戰。夜間作戰經警告、驅離射擊後制止不聽,強行登岸者,格殺勿論」。金門人皆知每年3-5月為霧季,白天起霧時能見度連2公尺都無法辨識對方,所以當天下午四點多就已經達到夜間作戰的標準,東崗不幸事件就此展開序幕。

濃霧在戰場上是朋友也是敵人。孔明借箭;黃百韜兵敗展莊。

當戰情通報不明船隻已進入3千公尺時,50重機槍立刻就先點放警告射擊、然後再驅離射擊。惟該船仍繼續迫近陣地前緣,守軍按規定實施全面「集火射擊」,打到整條船成為馬蜂窩躺在沙灘上為止。

李連長再三強調,整個事件單調無比,沒有于北辰講得如此「聳動精彩」,總而言之就是「無法判斷敵情」所致。以下九點就是李對「斗內將軍」直播的澄覆:

第1、當年了解此慘案的官兵不少,只是能窺全貌者不多,大多以訛傳訛、加油添醋。于直播開宗明義說——「凡知道此案件的官兵都會被約談,甚至被抓起來,還好你們不知道,否則就回不了台灣了⋯⋯」。只能說于將軍想像力太豐富也太逗趣了,製造了「新白色恐怖」,請告訴國人有哪一位官兵因此而被「殺人滅口」?

第2、于說472旅鍾旅只會高呼「殺無赦」口號,就被司令官賞識進而破格任用,這完全是無知的蔑說。鍾是黃埔40期,經年累月在最前線擔任幹部,晉升上校前就已具備陸院及戰研班的學歷,其資績分皆排列前茅,是一位凡事「跟我來」的優秀領導者。

第3、根本沒有使用火箭筒。兩枚六六火箭彈都是李親自發射(皆命中目標)。

第4、由旅營長與其率先登船,發現所有人皆已死亡,並無奄奄一息討水喝的傷患;更無叫第二線不瞭解狀況的衛生排弟兄上船,命令弟兄對著小孩孕婦傷員每人再補一槍等「荒謬絕倫」的情事。(在金門遇到類案都是由連級幹部開槍,不會讓士官兵開槍)

20200716-前陸軍少將于北辰(左)在直播影片中談及東崗慘案(37事件)。(資料照,擷取自「北極星說故事」YouTube頻道)
對於前陸軍少將于北辰(左)在直播談論東崗慘案(37事件),作者整理9點李連長的澄覆。(資料照,擷取自「北極星說故事」YouTube頻道)

第5、至於有三位跳下船在灘頭出現操國語的難民,是被營連長開槍射殺。理由是:在夜暗濃霧陣地內出現不明的人員,誰能判定是否匪軍特工?在維護自身及官兵安全考量下,當然毫不猶豫「制敵機先」。

第6、至於直播中說,一星期後街上深夜時有越南鬼魂出現,以致驚動防區司令官,趙上將才開始對本案展開調查等情事。對此荒誕不經之說,根本如同砲擊「西方匪諜村」一樣,就當做是「斗內將軍」與「司馬中原叔叔」講鬼故事比賽。(趙如果要等一星期後才知道真相,那就昏庸過了頭)

第7、事實上所有難民都埋在附近沙灘上,直至五月初監察院來調查後,再將屍體挖出妥善造墓安葬,由師長鞏少將親祭,並請法師作法會超度亡魂。

第8、另于說當時的防區各級幹部,大多是參加過古寧頭、823炮戰戰役,故功高勞苦實戰經驗豐富等云。「斗內將軍」此種說法恐有坐「時光隧道機」,把時光倒回30年前之嫌,查證實欠嚴謹。(823砲戰發生於1958年,李連長才準備要出生)

第9、描述郝總長與趙司令官的對話,像極了《水滸傳》山寨頭目間吃酒的場面。甚麼萬富啊!你可闖了大禍了!這都是我一人下的令,責任就由我一人來扛,大不了人頭落地等⋯⋯。這些江湖味十足的用語,怎會落在嚴肅的歷史慘案研究課題中。

總結六點感想:

1. 今天要追究訂頒這本「紅皮書」的長官,這位曾「出將入相」的黃埔大學長,已無多大意義,因為當年金門時空環境就是「有敵無我,有我無敵」,正如坑道上的標語「斃敵於灘頭」一樣,沒有模糊空間。

2. 這種「制約思維」的反應,早已烙印在每位軍官腦海中;這四位軍官都是按照作戰計畫執行任務,就如同扔原子彈的Charlesg將軍一樣,是執行杜魯門總統的命令,何錯之有?只能歸咎於時代的悲劇,而這場悲劇的主角,不幸輪到這四位黃埔人擔綱演出。

3. 76年蔣經國宣布台澎解除戒嚴;開放兩岸返鄉探親。金馬在五年後也宣布解嚴,「戰地政務」亦同時解除。當年戰雲密佈的台海,逐漸變的風平浪靜。民進黨立委吳淑珍當年曾對此慘案窮追猛打,詆毀國軍好戰形象。

一名中國士兵與一名印度士兵在中印邊境短暫接觸。(美聯社資料照)
作者指出,戰爭帶來的慘痛經驗,只能歸咎於時代的悲劇,而非怪罪按照作戰計畫執行任務的軍官。示意圖。(資料照,美聯社)

4. 黑格爾曾言「歷史給人類最大的教訓是:人類永遠無法從歷史中獲得教訓」。綜觀今天的民進黨一再製造台海危機,萬一台海戰端再啟,又會製造多少個「東崗慘案」?別忘了!越南難民潮的始作俑者,不就是美國福特總統拋棄了忠實盟友——越南總統阮文紹所致。

5. 最後給于將軍二個忠告:

一、身為黃埔後期學弟,在研討此不幸的歷史慘案前,請做足功課,抱著虔誠敬畏之心,切莫「插科打諢」。筆者至今尚未聞有西點軍校的將軍,以開直播賺「斗內」方式來談論「美萊村」慘案。

二、1968年,美軍少尉在越南戰場上的平均壽命只有16分鐘。最大的原因就是分不清楚敵人是誰?

*作者為大學講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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