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中物語:駛向宿命的紅VAN

2014-09-04 0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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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那夜凌晨,我坐上了旺角開往大埔的紅VAN》,彷彿預示香港「真普選」的落空。(截取自電影預告畫面)

電影《那夜凌晨,我坐上了旺角開往大埔的紅VAN》,彷彿預示香港「真普選」的落空。(截取自電影預告畫面)

……內文涉及電影劇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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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早已預見北京的蠻橫,當中國人大在8月31日通過對香港普選的決定,徹底粉碎港人治港的夢想時,香港人的絕望遠遠大過憤怒。面對握在龐然巨獸手中的小小城市,香港人對命運只剩下束手就縛與以命相搏兩個選項,人數不如預期的佔中運動,和前途未卜的大學罷課活動,深深地透著若不鳴而生,便要默而死的悲涼情緒。

三天後,末代港督彭定康在《金融時報》撰文,提到自己離開香港前曾走訪一家精神病院,院裡一名病患問他,一個號稱是世界上最古老民主國家的國家,怎麽能在既不徵求市民意見、又不給他們留下民主前景以捍衛自己未來的情況下,把他所在的城市交給政府體制非常不同的另一個國家?

彭定康回憶,當時他的一個助手說,「怪事,住在精神病院的一個男子居然提出了香港最清醒的問題。」

彭定康的「道德拷問」,對象是英國而非香港,然而精神病患與清醒問題的對照,卻時時刻刻折磨著每一個香港人。就像香港導演陳果在作品「那夜凌晨,我坐上了旺角開往大埔的紅VAN」描繪的那樣,坐在闖入離奇時空的小巴裡,乘客不願意承認眼前「香港一夕消失」的景象,只能憑藉光怪陸離的猜測自我說服,卻在交相指責彼此瘋傻中被迫接受香港崩解的事實。


在「紅VAN」的原著小說設定裡,毀滅香港的原本是核災與疫病。然而在電影中,紅色小巴穿過獅子山隧道後,繁華市井瞬息消失,只剩下車上的17人,和原本的世界斷了聯繫。慌亂、恐懼,更多的是不相信,總是活力十足到讓人嫌吵的香港竟然變成空城,直到車上的眼鏡仔IT人說:「大家不要再騙自己,說眼前一切正常,我認為,大家是時候停下來,面對我們見到的現實。」

而眼前的現實正是:沒有人、沒有生活、靈魂出竅的香港街道。隨著每一句台詞、每一個情節,我們慢慢醒悟:毀滅香港的,唯有政治。

失去城市,意味失去人們賴以維生的文明。但小巴上的人並沒有對香港失去希望,當大家發現自己身處2018年的香港時,第一個反應竟是2017已經實現特首直選,要知道未來香港會是什麼景況,看特首是誰就知道。

緊張情節中出現如此質樸的對白,迎面襲來的卻是巨大悲傷。幾個世紀來命運多舛的香港人,事事精明卻獨對政治天真,即使面對世界末日,香港人仍然相信直選終將實現的承諾。然而末日未至,承諾已先被毀棄,活在「前普選時代」的香港人,又該如何面對眼前事實?

而片中說話神似現任特首梁振英的落魄流氓發叔一句「那時的特首肯定和原來官派的不同,因為是直選出來的嘛」,流露出對香港前途毫不遲疑的信任,在政治現實的對照下,竟如同電影裡以隱喻形式出現的David Bowie名曲「Space Oddity」一樣,淪為來自外太空的無助電波。

穿越獅隧後獨自存活在城市裡的小巴,代表災難之後奮力求生的香港。但再想想電影裡的描述,現實並非城市毀滅而小巴乘客獨活,而是車上17人早已脫離城市而死去。無論造成毀滅的是什麼,災難之後,象徵香港的紅Van,早已被世界遺棄。

而在對毀滅的恐懼宰制思想之際,伴隨的是香港人對文明價值的依戀。電影裡反覆絮叨著人類毀滅預言的神婆英姐,在同車者集體以私刑處死強姦犯時冷冷地說:「當我們的紅VAN穿過獅子山隧道那一刻開始,我們的城市已經不存在了,社會法律、仁義道德,在這裡已經不重要了。」訴說的不是社會秩序的瓦解,更是對香港文明的哀悼。

電影的最後,彷彿要浸透銀幕的血色大雨籠罩大埔,紅VAN孤零零地駛向黝黑隧道。隧道那端等待的是什麼未來?沒有人有把握,只能祈禱現時社會的集體迷惘,能引領巴士駛向香港人自己選擇的共同命運。電影裡,紅VAN的故事未完,現實中,香港的掙扎也還會持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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