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澤VS楊照:對二十世紀的漫長告別

2016-08-21 0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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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照對談楊澤。(丁名慶攝影)

楊照對談楊澤。(丁名慶攝影)

五種通往現代性歷史的文學列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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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澤:抒情詩人如我和史詩格局如你的小說家中間,不免有很大落差,這很正常。因為是你老友,有點懂你,我知道你在做什麼,但讓我很啞口,讓眾人無言的是,你以一己之力,像拍「坦克大決戰」般,就這樣開著坦克車輾過了台灣史的原野。

今天的對談,我覺得似乎可以幫你擬個題目,就叫「向二十世紀說再見」。上世紀末,木心曾說「二十世紀應該跟十九世紀道歉」,剛剛你不也說了同樣的話,從大革命和浪漫派開始,十九世紀是二十世紀所有理念、革命、幻想、烏托邦的來源。

在楊照之前,過去的台灣小說家當然也處理過現代性的歷史,簡單歸納起來,也許有底下幾種不同的文學列車:第一種列車,我們可以稱它為資本主義文明開化或現代化的列車,如果在日本時代的老作家中間找,我們會馬上想到張文環和龍瑛宗,不管是張文環的〈閹雞〉,還是龍瑛宗〈植有木瓜樹的小鎮〉,都很關注社會變遷的問題,而這也是巴爾札克最擅長寫的題材與角度,牽涉到的是活生生,赤裸裸,血淋淋的欲望,金錢,還有階級的主題,講的是布爾喬亞的階級化與貴族的去階級化。

第二種列車堪稱是以國族理念,進步理念打造的「感時憂國」的列車,這應該是大家最熟悉的,魯迅以降的現代華文文學主題,我們馬上會想到陳映真和劉大任的作品。第三種列車不是別的,正是一般讀者最覺得親切的,書寫悲歡離合生老病死,江湖眾生相的列車,黃春明、白先勇就在這列車上,這也是從《三言》《二拍》一直到《紅樓夢》等傳統小說的主流風格。

第四種,則是比較傾向自我追求,探詢的列車,也許可以把七等生和郭松棻放在這列車上。在巴爾札克之後,福樓拜可說是這列車的列車長,福樓拜寫《情感教育》,義大利電影導演安東尼奧尼後來說是十九世紀歐洲最重要的一本小說,這本小說表面上關注時代的風雲變化,實際上卻是從巴爾札克那種立意揭發世道人心的外向化過程悄悄撤退出來,朝作者福樓拜自己所代表的藝術家英雄的內在世界走去。

若說還又有一種列車的話,那就是說故事的人本身,自如穿梭於過去現在未來的幽靈列車。因為馬奎斯《百年孤寂》,加上卡爾維諾《如果在冬夜,一個旅人》的影響,這種帶有後設性質,帶有魔幻特色,「假作真時真亦假」的敘事藝術列車,在台灣文壇蔚為流行已久。這上頭講的每一種列車,楊照似乎都有緣搭上了。

楊照澄清說,他跟巴爾札克不同,但我覺得差別並不僅在於,巴爾札克是當代的記錄者,而楊照是他自己所謂的「創造者」(或逝去時代的重建者)。在我看來,最大的差別也許在於,楊照比較傾向於從成長小說,教育小說的角度出發,去重塑台灣人的個人歷史與集體歷史(如果套用歌德,我們可以說,楊照一貫擅長寫的是,少年台灣的「學徒時代」與「遍歷時代」的種種傳奇)。長期以來,台灣是一個以移民為主的傳統社會,即便到了今天,它後進於現代文明的過渡特色,混雜特色仍然十分明顯,也就是,雖然楊照寫了很多台灣亞當與夏娃的傳奇故事,只是命中注定,不管是向外還是向內探索,他們的努力以被挫敗收場的居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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