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前總統尼克遜因「水門事件」下台四十週年,四本有關他的專書面世,揭開美國與兩岸秘辛──蔣介石曾經放棄「漢賊不兩立」立場,接受中國在聯合國有「雙重代表權」,但堅持中華民國要留在安理會。
一九七四年八月九日,遭眾議院司法委員會彈劾的美國第三十七任總統尼克遜(尼克森、尼克松)宣布辭職,而成為美國歷史上第一個被迫掛冠求去的國家元首。今年正好是尼克遜下台四十週年紀念,美國主流媒體刊登大量談論尼克遜的文章,出版界並推出了五本有關尼克遜的專書,其中三本直接從尼克遜的錄音帶摘要錄載。
《尼克遜錄音帶》(The Nixon Tapes)由休斯頓萊斯(Rice)大學史學教授道格拉斯.布林克里(Douglas Brinkley)和德州農工大學史學副教授陸克.尼克特(Luke A. Nichter)合編,刊載不少尼克遜在白宮總統辦公室有關美國與海峽兩岸關係的談話。一九七一年聯合國大會前夕,中共進入聯合國的國際氣候似已成形,華府與台北極為緊張,尼克遜政府正與北京暗通款曲,美國不斷向中共大拋媚眼,但另一方面卻想讓中共進入聯合國,而又能保留中華民國的會籍。
蔣介石原一直堅持「漢賊不兩立」的立場,但在美台雙方密商和尼克遜政府加諸於台北的壓力下,「其介如石」、剛毅不屈的蔣介石終於勉強答應美國所提出的「雙重代表權」提議,即海峽兩岸都成為聯合國會員。但在一九七一年秋天,台灣媒體卻不能報道蔣介石接受「雙重代表權」的決策,因這等於反共老人蔣介石接受「兩個中國」的政策。多年後,台灣才公開流傳蔣介石接受「雙重代表權」的說法,但不敢提「雙重代表權」就是變相的「兩個中國」。但北京一直反對「兩國中國」,堅持台北必須退出聯合國。
一九七一年五月二十七日下午二時四十二分,尼克遜在白宮和國務卿羅吉斯、國安助理(其時不稱顧問而稱助理)基辛格談論兩岸問題。尼克遜提到最近訪台返美的資深外交官羅伯特.墨斐(Robert Murphy),帶回口信說蔣介石已同意兩個中國都進聯合國,但蔣堅持中華民國應成為安理會理事國(美國和其他支持台灣的國家則建議北京進入安理會,台灣為一般會員國)。尼克遜說,台灣要想留在安理會,絕無可能,根本做不到。這項錄音談話證實一些台灣資深外交官和學者過去所透露的蔣介石已接受「雙重代表權」的法,但未指明蔣曾要求台灣留在安理會。
蔣介石了解到國際形勢已發生劇變,時代潮流不斷向前推進,他的「漢賊不兩立」思維已經不合時宜。這種大變化正是由於「中華民國的忠實友人」尼克遜所倡議的「打開北京之門」的新政策,而激起了千層浪花,改變了歷史潮流。
尼克遜分別與中華民國駐美大使周書楷(後出任外長)、沈劍虹的談話中,充分顯露了對他的老朋友蔣介石夫婦的愧疚,他一再要求周、沈兩位大使向蔣氏伉儷致以最誠摯的問候。尼克遜亦提到他的女兒結婚時,蔣氏伉儷曾贈送厚禮。尼克遜且一再表示蔣氏伉儷是他的「永遠的私人朋友」。但尼克遜於一九七二年春首訪北京之後,顯然未再和蔣氏伉儷聯繫,他們之間的數十年友情似已變質和中斷。綽號「狡猾的狄克」(Tricky Dick)的尼克遜一九七四年下台後多次訪問中國大陸,台灣已離他越來越遠。
尼克遜於一九七二年三月十三日上午十時十五分開始和基辛格、白宮資深顧問赫德曼(Bob Haldeman)談論台獨運動。令人驚訝的是,尼克遜和基辛格都說不太清楚台獨運動,連《尼克遜錄音帶》的主編布林克里教授亦很驚奇尼、基都不太了解台獨運動。但基辛格在談話中提到一名台獨運動領袖曾被蔣介石關起來,此人(可能是指彭明敏)現流放美國。
打開中國大門被公認為是尼克遜最具創意亦最能傳世的外交成就。尼克遜和基辛格在對談中,多次提及與中俄打交道的異同,他們都說中國人(主要人物也許是周恩來)很「靈巧細緻」(subtle),俄國人則很教條。一九七二年二月十四日下午四時零九分開始,尼克遜和基辛格討論二月二十一日尼克遜首訪中國的行程。基辛格提到如毛澤東會見甘迺迪,則毛一定看不起甘,毛一定會認為甘是個輕量級人物,就等於法國總統戴高樂瞧不起甘迺迪一樣。基辛格原非亞太問題專家,更非「中國通」,他的專業領域是歐洲強權政治與核子外交,尼克遜則是真正的「中國通」,充分了解中國與亞太問題,但基辛格獲尼氏指示研究中國問題,以便「聯中制蘇」,聰明絕頂的基辛格才開始鑽研中國問題,而成為「中國通」。在一九七二年二月十四日的談話中,基辛格向尼克遜強調,美國在今後十五年還是必須傾向中國以對抗蘇聯。
尼克遜於一九六零年大選以微少差距敗給民主黨候選人甘迺迪,一九六二年角逐加州州長又輸給民主黨的布朗(現任加州州長布朗的父親)。接連受挫的尼克遜在記者會上憤怒地對記者說﹕「你們今後沒有機會再欺負尼克遜了!」顯然暗示他將從此退出政壇,不再參與任何選舉。在野的尼克遜出任百事可樂(Pepsi Cola)的法律顧問,搬到紐約,其間曾訪問台北。但在一九六八年全美掀起反越戰的狂潮時,天生是政治動物的尼克遜東山再起,捲土重來,獲共和黨提名競選總統,與民主黨的韓福瑞對抗,尼氏險勝,終於實現了出任白宮主人的願望。他當艾森豪的八年副總統,與總統關係很冷淡,艾森豪並不喜歡他,儘管尼克遜的二女兒茱麗嫁給艾氏的孫子大衛,艾氏始終和尼克遜保持距離。尼克遜當總統後,在總統辦公室裝設錄音設備,希望把他在白宮的談話變成歷史紀錄。這是尼克遜對歷史的貢獻,但也是促成尼克遜下台的導火線。
錄音帶顯示尼克遜並未出主意派人刺探水門大廈民主黨總部的秘密,但他的罪過則是水門事件爆發後積極參與掩飾。一九七二年六月十七日深夜,華府水門大廈(陳香梅亦住此)的二十四歲黑人值班警衛法蘭克.威爾斯巡查大樓時,兩度發現六樓民主黨全國委員會辦公室被闖空門。他用手電筒照射,發現五個傢伙潛入辦公室偷拍文件。當天晚上,如果威爾斯沒有發現闖進民主黨總部的五個人,就沒有水門事件,尼克遜也不會下台。出主意偷拍民主黨文件的是前司法部長、時任尼克遜競選連任委員會總幹事約翰.密切爾,他想知道民主黨如何應付尼克遜的選戰。
一九七四年七月二十九日,眾院司法委員會辯論彈劾尼克遜,南卡羅萊那州民主黨眾議員詹姆斯.曼恩在開會時強調﹕「如果無人願意負責任,則另一個總統亦會為所欲為,但那個時候可能就沒有像威爾斯那樣的守更值夜人了。」
尼克遜知法犯法,視法律如無物,終於在眾院全院彈劾他之前宣布下台,當時剛從耶魯大學法學院畢業不久的年輕女性希拉里,就在眾院司法委員會當幕僚。四十年後,希拉里正在向白宮邁進,她已做過第一夫人,但她希望成為美國歷史上第一個女總統。
毫無疑問,尼克遜是個足智多謀的一代梟雄,他的特長是外交,但他亦創設了環境保護總署以及制定《空氣清潔法》。然而,他的個性中的「黑暗面」,卻使他不得不黯然揮別白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