掃除兩岸上空陰霾的博鰲論壇：《錢復回憶錄‧卷四》選摘（3）

一九九七年七月日本前首相細川護熙、菲律賓羅慕斯（Fidel Ramos）總統、澳洲總理霍克（Paul Hawke）在博鰲會晤，談起可比照在達沃斯舉辦的世界經濟論壇，成立一個亞洲論壇。次年九月，他們又在馬尼拉見面，決定正式成立「博鰲亞洲論壇」，他們也分別致函江澤民主席和海南省領導，請求支助。一九九九年十月羅慕斯和霍克再到博鰲考察，並與胡錦濤副主席會晤，獲得積極支持，海南省當局也派了三個代表團分赴亞洲國家，希望能有重要人士參加，最後獲得二十八個國家加入。

提到博鰲論壇的創建，有二位民間人士不能不提，第一位是曉奧公司董事長蔣曉松，他是上世紀中大陸最有名的女明星白楊的公子，他的事業很大，在大陸和日本都有，也是最早發現博鰲，在當地建立了龐大的寺廟、招待所和住宅；第二位是中國遠洋航運公司總裁魏家福，中遠公司是大陸很重要的航運公司，魏先生曾奉派擔任公司駐外單位主管多年，有國際眼光，他們兩位於一九九八年合作成立了博鰲投資控股公司，承擔興建博鰲論壇永久會址，包括可容納二千人以上的會場、大餐廳、許多小型會議室、索菲特酒店（Hotel Sofitel）和十八洞可以夜間打球的高爾夫球場，這個龐大建築到二〇〇三年結束，正好供十一月二日開幕的第二屆大會使用。

在此以前，先有金海岸大酒店於二〇〇〇年十一月落成，接待了博鰲論壇專家學者會議，在這次會議完成了成立論壇各項基礎性文件，最重要的是《博鰲亞洲論壇宣言》。這次會議後的三個月，二〇〇一年二月二十七日舉行成立大會，這個重要的大會是在一個四十五天內完成的膜結構超大帳棚內舉行，江澤民主席主持，也有不少國家政要參加。

多年後，羅慕斯前總統告訴我，當時去博鰲交通不便，先坐飛機到海口，再坐汽車經由相當粗糙的路面到瓊海市，再搭船到博鰲。博鰲論壇第一屆年會仍在原地舉行，而我們透過兩岸共同市場基金會身分成為會員，這是很不容易的事。這個基金會是原任行政院長蕭萬長兄於二〇〇〇年五月退職後組成，他不辭辛勞，兩年間多次赴大陸鼓吹兩岸成立共同市場的理念，逐漸和與博鰲論壇有關的重要人士，包括政協副主席並為大陸出席博鰲論壇首席代表陳錦華、時為國家發展計劃委員會主任曾培炎，以及對外經貿部副部長並為參加世貿組織總代表龍永圖等，有甚多交往。這三位先生都和博鰲論壇有關係，所以能順利獲得納入為正式會員，自二〇〇三年十一月起，逐年率團參加論壇，極受歡迎。二〇〇八年四月他已當選我國副總統，但尚未就職，大陸方面也歡迎他，所以他仍率團參加，對岸的接待規模也比照副元首，最重要的是那年主持論壇的是胡錦濤主席，他和蕭先生一番談話，將過去八年間兩岸上空的陰霾掃除，雙方同意在九二共識前提下，重啟海基會、海協會的對話。萬長兄的遠見和對國家的貢獻是值得我們欽佩。 （相關報導： 融資管道遭堵、許家印被拿下……　中國恒大金融帝國面臨瓦解 ｜ 更多文章 ）

二〇〇九年，由於蕭萬長兄已就任副總統無法率團前往，我想應是接任兩岸共同市場基金會董事長的詹火生兄帶隊。不料二〇〇九年二月十三日，國安會蘇起祕書長來看我，告訴我要我帶團去博鰲，我自忖離公職已四年，很多兩岸交往一無所知，因此不敢答應，蘇起兄說還有二個月的時間，他會要求相關部會提供資料，行前馬總統會約見，面告可向對方提出的事項，因此我就開始注意蒐集資料，仔細閱讀並做筆記。國安會和相關部會提供不少書面資料，我也約了同行同仁舉行行前會，討論各項活動應注意事項。

四月十九日有兩岸金融圓桌會議，我方五位同仁發言，盼能事先充分協調，內容不要重複。四月二日晚我在亞都飯店款宴政府相關機關首長和本團同仁聚晤，並請提出具體的提示。十二日蕭副總統在官邸款宴本團若干同仁，將過去數年參加的經驗向我們詳細說明，使我獲益良多。

當時兩岸尚未完成通航，所以去海口要由香港轉機，玲玲和我十六日先赴香港等一個半小時換機飛海口，有國台辦剛發表的副主任陳元豐、交流局李勇副局長和海南省台辦主任徐剛接機，在機旁上車直駛博鰲，高速公路兩傍都清道，一小時半就到索菲特酒店，論壇龍永圖祕書長在門口迎接。

進入房間不久，有騰訊網的記者來採訪，騰訊網在論壇有很特殊的地位，它在旅館進會場的走廊有很大的辦公地點，這場對我的訪問之後幾天均在走廊上的大螢幕不斷播出。接著有央視的名記者芮成鋼來採訪，稍後又有中央社和《經濟日報》的特派員來採訪，一連三小時未停。他們走後，詹火生兄來說蘇起祕書長有電話來，說海基、海協兩會談通航航班事陷入僵局，希望我能設法請對方配合。我們晚餐後將行李和禮品整理好，因為明早有高爾夫球友誼賽，所以較早休息。十七日上午參加財富盃的球賽，下午有鳳凰衛視來訪問，結束後到大廳去接本團今天抵達的同仁。由於《自由時報》今天刊登不實訊息，說我要去接海基會，因此大批記者包圍我，我說絕無此事，我退休數年生活平靜，非常愉快，不可能再負如此艱巨的責任。

四時半我去金海岸溫泉旅館的別墅拜會國台辦主任王毅，我先說一九九二年二月媒體報導我去日本會晤聯合國祕書長蓋里，他立刻回答說他的岳父錢嘉東先生知道他這次來博鰲會和我見面，特別和他說，自己雖然是嘉定人，仍是武肅王後裔第三十六代，錢先生是杭州人也是三十六代，長你一輩，你要以禮相待。我說嘉東先生年長我很多，回北京後請代我問安，以後再去北京一定到令岳府上拜見。因此雙方談話很投機，他說今後論壇希望都由你帶團。我知道這次晤見，主要是為明天會見溫家寶總理做準備，所以我將蘇起祕書長提供的談話資料，逐一細述，包括希望增加大陸來台的觀光客，盼能每日三千人，使台商在大陸四兆元擴大內需及家電下鄉等政策，能獲協助。我方即將開放陸資來台，正由有關部門研商開放的產業別，希望陸方能對我開放項目鼓勵相關企業來台投資，盼陸方能增加對台原物料及半成品採購。我也依昨日蘇祕書長提示表示，兩會正在討論通航問題，盼陸方對班次能增加。王對我所提各點均表示明日溫總理當有正面答覆，關於航班問題，他說陸方也希望增加航班，但是兩岸間航機來往北段已滿，而我軍方不准使用中段通航，現在陸方正在研究可否在南線部分增加航班，整個談話約七十五分鐘。 （相關報導： 融資管道遭堵、許家印被拿下……　中國恒大金融帝國面臨瓦解 ｜ 更多文章 ）

之後他為本團舉辦歡迎酒會。他的講話有充分準備，明白說明ECFA已可由江陳會進行探討，這使本團同仁極為興奮。我在答詞時說自己已退休多年，僅為一普通人民，無法代表官方發言，但王主任以往在外交界的卓越貢獻，大家都很清楚，轉任國台辦主任後，每次講話都在兩岸關係上添加了許多潤滑劑，今年對兩岸財經界有不尋常的意義。美國所帶動的金融海嘯，對兩岸經濟發展帶來極嚴峻的挑戰，但也為兩岸關係的發展帶來難得的機遇，兩岸應共同化解挑戰把握機遇。

十八日是最重要的一天，早上開幕式，溫家寶總理對大陸經濟發展看法非常正面，但也提到面對的困難如外銷不振出口下降、財政收支減少、失業問題等，他的結論是信心、希望，「信心比黃金和貨幣更重要」，「希望是給各國、各企業及世界照亮方向之明燈」，講話非常務實。之後由參加論壇的各國元首、副元首、總理發言。中午是海南省羅保銘省長午宴，我先拿到的座位圖是第三桌，進了餐廳被告知在主桌，旁邊是澳洲前總理霍克和王毅，用餐時新任論壇副理事長曾培炎、外交部長楊潔篪、陸方首席代表陳錦華、新加坡貨幣署長王瑞杰、巴布亞紐幾內亞總理索瑪利（Michael Somare）等均來敬酒。楊部長似要和我談話，但我因未獲指示，只能探詢他的健康，倒是旅遊局長邵琪偉對我說：錢先生聽說您很關切大陸人民赴台灣觀光，向您報告今年第一季已有十七萬人赴台旅遊，單日最少一千人，最多四千七百人。我對大陸政府內部溝通迅速，相當令人羨慕。

下午四時許我們前往金海岸溫泉旅館會晤溫總理，因為他和小布希前總統的談話很久，我們到四時三刻才能見面。開始時他和我各講話五分鐘供媒體拍攝，之後媒體離開我們又談了三十五分鐘，溫總理的開場白先引述我們錢氏家訓中的一句「利在一身勿謀也，利在天下必謀之」，表示對錢家的敬重，因為馬總統曾說兩岸關係要「同舟共濟、相互扶持、深化合作、開創未來」，他也以「面向未來、捐棄前嫌、密切合作、攜手並進」認為兩岸要牢牢把握當前難得的和平機遇，共創光明遠景。我的答話指出，總理上週赴泰國芭達雅參加東協峰會後返國，三天前主持國務院會議，確定擴大內需、家電下鄉四兆人民幣預算的分配，又趕來博鰲參加論壇，上午開幕式的講話非常坦誠並有遠景，與會人士掌聲不斷。

其後開始正式談話，溫總理對於昨日下午我和王毅主任所談的各項問題逐一答覆，非常誠懇，也使本團同仁同感滿意，除了五項問題外，我也向溫總理說明兩岸關係是雙向的，不單是大陸幫助台灣，台灣在大陸有事時也會全力支助，如四川汶川大地震，僅我服務的國泰慈善基金會就捐助了五千萬人民幣，此外大陸目前超額儲蓄已達國民生產毛額百分之五十，台灣二十年前亦有同樣困難，我們很願將因應做法與大陸分享，同時我們的「全民健保」和「國民年金」的實施經驗，亦可提供大陸參考。 （相關報導： 融資管道遭堵、許家印被拿下……　中國恒大金融帝國面臨瓦解 ｜ 更多文章 ）

＊作者為前中華民國外交部長、蔣經國基金會董事長。本文摘自《錢復回憶錄‧卷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