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忠謙專欄：西班牙足協主席的一吻，如果親在拳王泰森的嘴上會怎樣？

最近國際體壇有許多令人振奮、也讓人有些驚喜與意外的消息：像是日本夏季甲子園由神奈川的升學名校慶應高校封王，而且慶應球員們不像其他傳統棒球強豪那樣頂著平頭參賽，教練森林貴彥的「享受棒球」哲學讓人看到「文武兩道」、「自主訓練」的野球新世代曙光；日本男籃代表隊在世界盃籃球賽以亞洲第一取得2024年巴黎奧運入場券，《灌籃高手 SLAM DUNK》井上雄彥31年前「好想看日本打奧運」的悲願終於成真，彷彿也看到熱血的漫畫情節竟在真實世界復刻。

上個月在澳洲雪梨開踢的世界盃女足冠軍賽，則由西班牙女子足球隊首次捧起隊史首冠。這當然是ㄧ件令西班牙舉國同歡的大喜事，卻因西班牙足協主席的不當舉動，竟讓這個國家陷入舉國憤怒。

1991年開踢的世界盃女子足球賽，西班牙今年不但是第一次踢進四強，更在8月20日的冠軍戰以1比0氣走最近三屆都踢進四強的英格蘭，奪得含金量超高的世界盃冠軍。由於西班牙上次在世界盃男足賽封王已經是2010年的往事（1比0贏荷蘭），此後男足在世界盃一冠難求，這回女足一舉踢進冠軍戰，連西班牙王后萊蒂西亞（Queen Letizia）和女兒索菲婭公主（Sofia）也遠赴雪梨督軍觀戰，擁有西甲聯賽、號稱「無敵艦隊」的西班牙當然也為女足封王舉國歡騰。

不過這回倒不是要聊西班牙奪冠的精彩過程，而是這群傑出的女子運動員在奪冠後的意外遭遇。西班牙封王戰原本是可以讓全西班牙回味良久的精彩賽事，尤其在上半場第29分鐘踢進全隊唯一一球的隊長卡莫納（Olga Carmona）在​​贏得冠軍之後，才得知自己的父親已在決賽前兩天前病逝，卡莫納只能在社群媒體貼文：「我知道你今晚一直在看著我，也為我感到驕傲。爸爸，安息吧。」

這樣一場動人的冠軍戰，卻意外毀在西班牙足協主席盧比亞雷斯（Luis Rubiales）賽後在頒獎台上的一記強吻。從媒體的照片與影片看來，盧比亞雷斯在頒獎台上向女足隊員表達恭賀的時候，把許多隊員都摟在懷裡親吻，但是當他對上巴塞羅那和西班牙隊史最佳射手、本屆女足世界盃銀球獎得主​​艾爾莫索（Jennifer Hermoso）​​的時候，除了對她緊緊環抱之外，更用雙手捧著​​艾爾莫索的頭，然後突然親吻了她的嘴唇—而這一切都被鏡頭拍了下來。

盧比亞雷斯強吻艾爾莫索的影片隨即在社群網站上流傳，當天稍晚艾爾莫索也在自己的Instagram上表示「不喜歡」盧比亞雷斯的親吻；在其他接受訪問的Instagram影片中，艾爾莫索則對被強吻一事表示 :「但我還能怎麼辦？」這些影片在網路上開始發酵，西班牙網友跟輿論對於足協主席的不得體舉動非常不滿。嘴對嘴親吻足球女將的盧比亞雷斯面對外界撻伐，一開始回嗆批評者是「全是白癡跟蠢蛋」，西班牙足協最初甚至也站在魯比亞雷斯那邊，威脅要處理艾爾莫索跟其他提出投訴的球員。 （相關報導： 福島核爭議：不滿中國暫停進口日本海鮮，岸田文雄政府一狀告上WTO ｜ 更多文章 ）

但是包括西班牙女足隊員、媒體、甚至首相桑切斯（Pedro Sanchez）等朝野政治人物都陸續表示憤怒，抨擊盧比亞雷斯舉止失措。盧比亞雷斯一天後被迫道歉，表示自己「對那些被冒犯的人感到抱歉」，但他宣稱自己「與艾爾莫索關係良好，當時氣氛熱情、自己沒有惡意，這沒什麼大不了的，這次輕吻只是是勝利喜悅中的衝動之舉、只是兩個朋友在慶祝某件事的接吻，對方也同意了」。

艾爾莫索除了表態明確表態「這個吻是一種由衝動驅使的、性別歧視的、不合時宜的行為，而且沒有得到我的同意」，她更聲稱受到足球官員的壓力，要求她大事化小、小事化無。這位西班牙女足陣中的功臣說：「任何人，無論在任何工作、體育或社交場合，都不應該成為此類非自願行為的受害者。」西班牙平等部長蒙特羅也加以聲援，認為艾爾莫索的遭遇是「我們女性每天遭受的性暴力，直到現在一直都被忽視，我們不該讓這種情況正常化」。

西班牙女性在當今政壇早已佔有一席之地，桑切斯內閣的女性閣員就有6成之多，包括經濟、財政、國防的重臣都由女性出任，三名副總理也全是女性；此外，包括反對派的政治明星、馬德里地區主席伊莎貝爾·迪亞斯·阿尤索也是女性。她們當然一致呼籲魯比亞雷斯下台，譴責他強吻女性、且宣稱「對方同意我這麼做」的行徑可恥，網路上與現實世界則以「SeAcabo」（西語「結束了」）的標籤串連抗議，不過魯比亞雷斯堅稱這些都是「冒牌女權主義對他的獵殺」、「自己不會辭職」。

《紐約時報》跟《經濟學人》指出，西班牙2004年才把家暴是一種性別暴力寫進法律，2002年才立法規定任何「未經同意的性行為」都算性侵。要不是魯比亞雷斯在西班牙女足的高光時刻冒出這則醜聞、「偷走了西班牙的重要時刻」，恐怕西班牙全國不會迸發出這麼強烈的譴責能量。不過西班牙社會對於無視性別平等的政黨，確實越來越無法容忍，比方說總是高舉沙文主義言論的西班牙右翼政黨Vox，他們甚至公然反對政府打擊家庭性暴力的政策，不過今年夏天Vox便在選戰中慘敗，在國會只剩不到十分之一的席位。​​

另一方面，西班牙足球協會直到現在仍未將魯比亞雷斯撤職（目前只是停職接受調查），其實只要三分之二通過就可以這麼做，只要看看足協的140名成員只有6名女性，就知道箇中緣由所在，這也顯示西班牙對於性別平等仍有很長的路要走。有意思的，巴賽隆納的藝術家丹尼·奧黑達（Dani Ojeda）在Instagram​​貼出他在巴賽隆納車站附近巷弄的最新壁畫：盧比亞雷斯與拳王泰森之吻。奧黑達寫道：魯比亞雷斯敢親吻泰森嗎？當然不敢，至少要冒著失去一隻耳朵的風險（泰森在1997年重量級拳王爭霸戰被對手霍利菲爾德的纏抱與頭槌打法惹毛，一氣之下咬傷對方耳朵）。 （相關報導： 福島核爭議：不滿中國暫停進口日本海鮮，岸田文雄政府一狀告上WTO ｜ 更多文章 ）

這幅嘲諷盧比亞雷斯的畫作，將女性被視為沒有自己意願的性玩物，或者只是「大男人氣概」附屬品的事件本質，在壁畫中表露無遺。《衛報》專欄作家多尼根（Moira Donegan）的分析更為精彩，她說魯比亞雷斯雖然也是足球員出身，但他從未擁有艾爾莫索那樣的運動天賦，自己的足球生涯短暫而平淡，更從未加入有聲望的球會、從未參加過國家隊或世界盃，從來沒有踢出自己的風格、從來沒能像艾爾莫索那樣進球。當盧比亞雷斯碰上比他更有才華、更年輕、更優秀、更有未來的艾爾莫索，或許魯比亞萊斯感到自己可悲與不足，不過他找到了用來對抗這位足球明星的現成資源：性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