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蜀專欄:我的台灣轉型正義之旅

2018-06-17 0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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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說得多好啊。臺灣當局自詡以「人權立國」。而欲以「人權立國」,必先以「人權立教」。這點,臺灣的確是已經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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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島愛情故事

綠島是我的臺灣轉型之旅的最後一站。

跟對景美的陌生相反,大陸讀者對綠島再熟悉不過。80年代即在大陸流行的一首歌兒《綠島小夜曲》,它所傳遞的浪漫和溫馨,應該是大陸讀者對綠島的主要印象。

綠島的風光,的確跟小夜曲一樣迷人。這沒有爭議。曾經的火燒島,今天已經是滿目蒼翠,尤其是綠島白塔一帶,漫山遍野的鐵炮百合迎風搖曳,真讓人沉醉,恍若置身純潔的天堂。

但這當然不是綠島的全部。從綠島所謂「新生訓導處」,向燕子洞方向步行約摸一公里,就會發現一個陰森的去處,跟整個綠島的陽光、明媚形成鮮明對照的去處,那就是通常所稱的「十三中隊公墓」。

綠島政治犯公墓。(笑蜀提供)
綠島政治犯公墓。(笑蜀提供)

這也是綠島,代表著流放、監禁、孤獨和死亡的恐怖綠島。多少無辜的冤魂在這裡徘徊。其中既有遇難的政治犯,也有監管他們的綠島官兵。其中許多官兵來自大陸,鄉關何處、親人何在都已經無從查考,所以死後無人認領,成了永在異鄉的孤魂野鬼,墓碑被恣長的野草大半掩埋,任憑風吹雨打,皆無人問津。我去的時候,曾經驚跑了一大群的黃羊,這大概是綠島上惟一經常陪伴他們的生靈吧。

代表綠島這另一面的,還有所謂綠島山莊。山莊,多麼優雅的名字,然而綠島山莊卻是半點優雅也沒有,而是封閉型的重型監獄。現在已經是綠島人權博物館的一部分。展館大廳的大方桌上,擺著一疊疊的重犯判決書和申訴書——當然不是原件,都是複製品。從厚厚的故紙堆中,我居然僥倖找出了當年雷震給獄方的申訴書和陳中統的判決書。

但即便在最黑暗、最恐怖的年代,還是有人性在,甚至,有愛情在。我在綠島期間,就曾聽說過一段淒美的愛情故事。

綠島傳唱蘇素霞悲傷的愛情故事。(笑蜀翻攝提供)
綠島傳唱蘇素霞悲傷的愛情故事。(笑蜀翻攝提供)

故事的主人公叫蘇素霞。她的情郎叫曾國英,1962被判十年流放綠島。那時獄方把有文藝天分的犯人組織起來,經常在島內巡迴演出。有些演出是跟綠島本土的年輕人合作的。曾國英和蘇素霞,一個是政治犯,一個是綠島鄉長的侄女,兩人因此得以在巡迴表演團結識,並相愛。

這愛情顯然是犯忌的。不被祝福也不能公開。但終於有一天,還是被獄方一個姓劉的保防官窺破。劉姓保防官一直苦苦追求蘇素霞而不可得,最後發現蘇素霞愛上竟是政治犯,不禁抓狂,把滿腔怒火都發洩到了曾國英身上。

曾國英因此厄運臨頭。他被關進海邊碉堡,那裡不能屈不能伸,自然也不能走動和睡覺。每天只有三個饅頭和鹽水。蘇素霞急壞了,為了挽救情郎,她被迫答應了劉姓保防官的求婚,作為把曾國英送回原單位的交換條件。

但是,這個剛烈的女子當然不可能接受如此婚姻。婚宴現場她就失蹤了,任家人百般尋找,也不見一縷痕跡。後來才發現,原來當天她已喝下毒藥,為曾國英殉情自殺。她的骨灰,四十年後才被台籍老兵許昭榮在台東海山寺的地下室找到。

蘇素霞的悲情故事,現在已經被拍成電視劇,被譜成歌曲,在臺灣到處傳唱。政治力無論怎樣強悍,也不可能征服人性,這算是一個生動的例子。正因為人性的頑強,臺灣才終於衝破了威權時代的重重禁錮,進入到成熟的民主時代,人權至上成為整個臺灣社會的最大共識。猶如當初赤壁般的火燒島,終於演化成今天生機盎然的真正的綠島。

綠島留存的公文檔案。(笑蜀提供)
綠島留存的公文檔案。(笑蜀提供)

綠島的海邊,有著名的人權紀念碑,但它不是指向天空,而是通向地下。牆上寫滿了受害者尤其死難者的名字。那不是字,那是一個個活生生的魂靈,如天上的星星在凝視著後人。

是他們,用他們的自由和生命,為臺灣趟出了今天。從人權紀念碑的緩坡走出去,那就是今天,就是今天的臺灣,有燦爛的陽光和和煦的春風,有溫柔的海浪和悠悠飛翔的海鷗。多美,多好。

但是,不能忘了,永遠不能忘了,那地下的幽暗。

*作者為中國公共知識份子,前《南方周未》評論員,本文原刊微信公眾號「笑蜀雜談」。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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