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將韓豫平因加菜金核銷餐費2880元被判刑4年6個月定讞，該案或因法院量刑過重引發爭議，2022年3月15日司法院發新聞稿稱：「本案所適用之貪污治罪條例，係現行有效之法律，若認為該條例之法定刑度過高，無法兼顧所有案情，而需另行修法，本院基於權力分立原則，自當予以尊重。」更令人震撼在該新聞稿這句：「使用上開加菜金核銷宴請下屬之眷屬所生費用，是否成立貪污治罪條例第5條第1項第2款之罪？本案已確定，可受公評，若循非常上訴、再審等法定途徑尋求救濟，本院亦表尊重；司法院作為最高司法機關，不便就法律解釋、適用等審判核心事項表示意見，以維護審判純淨空間。」內行看門道，筆者「引號內」可是全文引用該新聞稿原文。
韓豫平該案 將暫緩「刑之執行」請問暫緩多久？
按韓少將該案引起各界關注，媒體報導蔡清祥日前指示，研究此案是否有司法救濟的途徑，嗣最高檢察署已向花檢調閱全案卷證得依《刑訴規定》提出「非常上訴」或由花檢提出「再審」以茲救濟；據此花檢原則上對韓案應會暫緩該案刑之執行。實務上此類問題，例如：「公務員詐領加班費、值班費、差旅費及休假補助費」適用《貪汙治罪條例》之利用職務上之機會詐取財物罪？最高檢去年12月9日召開「公務員詐領小額補貼款與貪污罪的關係研討會」，由各地檢察署投票表決，結論是「（檢方起訴）普通詐欺罪論罪！」重點來了，法院審判或判決會認同嗎？歸根究柢，還是一場法律適用的論戰。筆者問一句話就好：「有智識的公務員都『貪小便宜詐領費用』，一般民眾多可憐？」而韓少將定讞該案將再開啟另一法律上論戰，請問：「他內心面對的折磨是什麼？」答案是隨時要面臨入監服刑，尤其是「報導熱潮過後，突然間收到一紙檢察署通知入監報到。那怕他內心想，我是冤枉的，該案不是檢察總長提出非常上訴了？花檢提出再審了？」依法，韓先生是要入監服刑的，不是嗎？沒人肯戳破，筆者戳破，好嗎？事過境遷，難道只能等著看「韓先生將來入監服刑的報導？」還是又要「昨是今非，透過非常上訴、再審個案救濟」的司法突然大轉彎，公路賽車的髮夾彎麼？
2022年3月15日司法院公布年度司法院的立法計畫，內容包括減輕司法過勞、公平法院及人權維護三個方向，包含「建構金字塔訴訟制度、職務法庭公開審理、制定刑事案件妥適量刑」，以及涉及社會安全網的監護處分相關修法。以上都是妥善的立法及修法方向，立意良善且值得嘉許，讓筆者想起先前司法改革關於《刑事妥速審判法（下簡稱，速審法）》的立法，速審法於2010年5月立法，其主旨在於「為維護刑事審判之公正、合法、迅速，保障人權及公共利益。」立法道盡人權保障內涵，避免因長年纏訟之刑訴程序對刑案被告之心靈折磨，可說是功德無量。考國外法制，美國聯邦憲法第六條修正案：「在所有刑事案中，被告人應有權提出下列要求：要求由罪案發生地之州及區的公正的陪審團予以迅速及公開之審判，並由法律確定其應屬何區；要求獲悉被控的罪名和理由；要求與原告的證人對質；要求以強制手段促使對被告有利的證人出庭作證；並要求由律師協助辯護（引用美國在台協會翻譯版本）。」用以保障刑事被告有接受迅速審判的權利（The right to a Speedy and Public Trial），美國國會1974年制定速審法（Speedy Trial Act of 1974），日本憲法第37條第一項規定：「在所有刑事案件，被告享有受公平法院之迅速且公開審判之權利（すべて刑事事件においては、被告人は、公平な裁判所の迅速な公開裁判を受ける権利を有する）。」並於2003年制定「裁判迅速化之法律（裁判の迅速化に関する法律）」，以因應迅速審判之要求。以此觀之，台灣2010年之《速審法》立法並不算遲滯，也可謂跟上時代的腳步。然而看著司法院「制定刑事案件妥適量刑」一語，不經悲從中來，時至2022年的重點立法計畫，居然是「妥適量刑？」那反向到底是在表達什麼？
一個折磨當事人43年的痛苦訴訟案例？
就事論事，時至2022年3月中旬，筆者談談實務上案例吧。案件通常含括「刑案及民事請求」這兩個範疇，刑案著重「有罪或無罪」之判斷，民事則多在於「請求給付、請求賠償或確認權益」，而二者亦常有所重疊或接續。
「柯O澤於1973年間為某銀行職員，嗣因1978年12月出口押匯案件（下簡稱押匯案）被移送北檢，並於1979年2月28日起羈押前後期間長達925天。柯O澤另於1979年3月20日遭該銀行記2大過免職。」以上該段筆者整理的客觀及簡要事實，請問是否發覺同時涉及「刑案及民事請求？」該案刑事後來無罪定讞，民事等則另主張權益，試問：「該相關案件，前後一共纏訟多久期間？」約略的觀察答案是從1979年起至2022年，前後共達43年。筆者用另一個方式說明，法定成年年齡依民法規定為18歲（註：2023年1月1日起施行），一個押匯案官司從18歲開始打，打到61歲垂垂老矣，人生沒幾個43年吧？
關於柯先生押匯案，筆者就不逐一引用資料及評述，但臚列2個重要觀點供參考。第1點，該刑案歷經「更12審」，刑案判決無罪確定：台灣高等法院 92 年度重上更（十二）字第232號刑事判決。
請看看這段內容：
上列上訴人（北檢）因被告等貪污案件，不服台灣台北地方法院68年度訴字第890號，中華民國69年1月12日第一審判決（起訴案號：台灣台北地方法院檢察署68年度偵字第2859號、4115號、4190號）提起上訴，本院判決後，經最高法院第12次發回更審，本院判決如左：
一、主文原判決關於丁○○、乙○○貪污部分及丙○○圖利部分撤銷。
二、丁○○、乙○○、丙○○均無罪。
（註：案經上訴最高法院，最高法院以96年度台上字第4591號刑事判決於2007年08月23日駁回檢方上訴，該案無罪確定，前後共28年。）
第2點，2007年刑案無罪定讞。然後呢？下半場才剛剛開始。
對柯先生來說，從1979年間到2007年無罪確定，行百里者半九十，剩下的是什麼？答案是「刑事補償（冤獄補償）」及「民事確認雇傭關係等請求」，然後一直纏訟迄今2022年。或許有讀者不解，疑惑柯先生為何要持續訴訟？筆者以自身經驗說明，曾在多年前某位年邁當事人已年近80歲被判無罪，前來委任筆者要訴訟請求相關後續請求，筆者婉拒只懇勸他安享晚年放下心中的一些遺憾，他對筆者說了這句話：「我真的無罪！司法毀了我一輩子，毀了我家庭。（後略）」筆者看著他當場抱頭低頭啜泣，這位年紀都可以當我祖父，筆者內心深深嘆了一口氣，再閱卷後（卷宗數量龐大），仍客氣婉拒。或許有實務上工作者看到這篇文章，筆者懇請省思，實務上確實不乏惡人及惡性之被告，真假之間，當依法依證據檢視，毋枉毋縱之餘，懇求戒慎剛愎自用及避免恣意推論，法律人常常就是太聰明或太有智慧，卻常常忽略了仁慈之心及同理的憐憫心。
建構金字塔型訴訟結構？請觀察2022年的「糞管案」
司法院年度計畫談到《社會安全網的監護處分》相關修法，此部分筆者非常肯定少家廳的努力，並期待此部分更加充足對婦幼及弱勢者的保護。而回歸「建構金字塔訴訟制度、職務法庭公開審理、制定刑事案件妥適量刑」這三個議題，首先看看「建構金字塔訴訟制度」，這是88年司法改革（1999年）的提出， 2018年司法院新聞稿提到，：「自民國84年本院召集之司法改革委員會及88年之全國司法改革會議以來，建構金字塔型刑事訴訟制度一直是本院努力之目標。92年修正刑事訴訟法採行交互詰問、嚴謹證據法則、案件原則上應行合議審判等訴訟新制，就強化第一審發現真實的功能部分，雖已見成效，惟二、三審訴訟制度的改造則仍屬未竟之業，案件多年纏訟未決之事例，仍時有所聞，影響整體司法效能的提升。本院乃於106年總統府司法改革國是會議，賡續就刑事程序提出『建立堅實的第一審，第二審為事後審兼採續審制，第三審為嚴格法律審兼採上訴許可制的金字塔型訴訟結構』之改革方向。」以上內容，筆者點到為止，當時不知道有多少「刑案上訴第二審」的統計數據要交出漂亮成績單，只為了「建構金字塔型訴訟結構？」現在居然又要再來一次？比對前面的纏訟43年該案誠然恐怖，如果「有罪確定」太快呢？一樣驚悚無比吧！然後卻可以宣稱「司法改革有已見成效」。平心而論，法官裁判、檢察官處分之品質及待遇是否提升，是否宜汰除少數不適任者？司法過勞，這議題不知道講了多久了。
遺憾的是，當司法院提出這種非常有遠見的年度計劃，回頭再觀察1則新聞《「截斷糞管」一審無罪、二審強制罪判拘》，當一件鄰居間漏水、噪音問題實務上多以民事處理，偶爾也見刑案紛爭，同樣的客觀事實及法條適用，法院兩個審級法官各自「自由心證」，一個「糞管之爭」要打大法庭統一見解或憲法法庭官司吧？還是台語諺語說：「好運的得時鐘，歹運的得番仔火（或龍眼）。」那豈不是打官司都要去拜拜、擲爻或上教堂祈禱？當春風溫暖時，或聽聞有經驗者訴訟上策略立即決定撤回，以免春寒料峭凍傷？真是司法奇聞。《糞管案》筆者就不多引述了，免得又寫的長篇大論。（請參考臺灣高等法院臺中分院110年度上易字第978號刑事判決。
當司法令人無所適從 痛苦的真的是人民
「月亮初一、十五不一樣。」《老殘遊記》中「老殘」的寓意是「棋局已殘，吾人將老，欲不哭泣也得乎？」小說中某些官員，實際就是隱射晚清當時「殘忍、剛愎」的官員代表。魯迅評道：「摘發所謂清官之可恨。」若不信筆者所言，請連結看《老殘遊記》第5回，可以看看古代當時《站籠》酷刑如何？
「這吳氏真是好個賢惠婦人！他天天到站籠前來灌點參湯，灌了回去就哭，哭了就去求人。響頭不知磕了幾千，…末後向他丈夫（學禮）說道：『你慢慢的走，我替你先到地下收拾房子去！』說罷，袖中掏出一把飛利的小刀，向脖子上只一抹，就沒有了氣了。
玉大人笑道：「你們倒好，忽然的慈悲起來了！…這人無論冤枉不冤枉，若放下他，一定不能甘心，將來連我『前程』都保不住。俗語說的好，『斬草要除根』，就是這個道理。況這吳氏尤其可恨，他一肚子覺得我冤枉了他一家子。若不是個女人，他雖死了，我還要打他二千板子出出氣呢！你傳話出去，誰要再來替於家求情，就是得賄的憑據。不用上來回，就把這求情的人，也用站籠站起來就完了！」
老殘道：「你們這玉大人好嗎？」那人道：「是個清官！是個好官！衙門口有十二架站籠，天天不得空。」（老殘遊記第五回）
此類酷吏虐民之深，因之急於事功，深冤白骨如山，血染頂珠紅，守一府則一府傷，撫一省則一省殘，宰天下則天下死！考《老殘遊記》其前後回之內容，不妨深思此句：那老董嘆口氣道：「玉大人官卻是個清官，辦案也實在盡力，只是手太辣些。初起還辦著幾個強盜，後來強盜摸著他的脾氣，這玉大人倒反做了強盜的兵器了。」然後呢？或真正惡人、壞人狡猾詭辯，只能無罪推定宣稱人權保障？子不語怪力亂神，敬鬼神而遠之。但請觀察《八佾》王孫賈問曰：「『與其媚於奧，寧媚於竈？』何謂也？」子曰：「不然，獲罪於天，無所禱也。」孔子意思是說：「不對。犯了滔天大罪，怎麽祈禱也沒用的。」真正隱藏在深處的，還是玉大人內心深處的這句話：「這人無論冤枉不冤枉，若放下他，一定不能甘心，將來連我前程都保不住。」試問午夜夢迴，可敢捫心自問？怕是臨終時民怨沖天，萬目血淚睚眥吧？（註：玉大人內心這段內心話，或可戒慎再三，有則改之，無則嘉勉不犯）
此類酷吏虐民之深，因之急於事功，深冤白骨如山，血染頂珠紅，守一府則一府傷，撫一省則一省殘，宰天下則天下死！考《老殘遊記》其前後回之內容，不妨深思此句：那老董嘆口氣道：「玉大人官卻是個清官，辦案也實在盡力，只是手太辣些。初起還辦著幾個強盜，後來強盜摸著他的脾氣，這玉大人倒反做了強盜的兵器了。」然後呢？或真正惡人、壞人狡猾詭辯，只能無罪推定宣稱人權保障？子不語怪力亂神，敬鬼神而遠之。但請觀察《八佾》王孫賈問曰：「『與其媚於奧，寧媚於竈？』何謂也？」子曰：「不然，獲罪於天，無所禱也。」孔子意思是說：「不對。犯了滔天大罪，怎麽祈禱也沒用的。」真正隱藏在深處的，還是玉大人內心深處的這句話：「這人無論冤枉不冤枉，若放下他，一定不能甘心，將來連我前程都保不住。」試問午夜夢迴，可敢捫心自問？怕是臨終時民怨沖天，萬目血淚睚眥吧？（註：玉大人內心這段內心話，或可戒慎再三，有則改之，無則嘉勉不犯）
依法論法？或有關係就沒關係？
筆者只談法院似乎不妥吧？那多談一則好了，同樣是2022年3月15日媒體報導，前士林警分局副分局長張O宜在去年以公務車載女性友人出遊回局過夜，承辦檢察官認為張警官雖在值班時間不當使用公務車（接送女性友人往返辦公場所及寢室過夜，使用公務車供作私人交通工具），但因不符合刑法詐欺、背信或竊盜等罪，依法予以不起訴處分。據此以觀，北市松山之亂，檢方對多位被告之不起訴或緩起訴處分，不也同理可證？當身為公務員的警方「公然滅證都可以緩起訴」，檢方仁慈無比，還有什麼好說的？怪的是年輕求職女子（被害人且未收受金額）卻要被檢方起訴及法院判刑兩個月並不得易科罰金？（詳拙文《司法奇案—捷運公然猥褻無罪案》南部一則痛苦的婦女求職個案）
大雪紛飛，一群富貴人在庭院的涼亭中賞雪，周遭炭火溫暖如春，你敬我一杯，我敬你一杯，一堂和氣融融，明月鑑照，端是春風滿面。老殘對著雪月交輝的影子，想起謝靈運的詩「明月照積雪，北風勁且哀」兩句，若非經歷北方苦寒景象，那裡知道「北風勁且哀」的這個「哀」字下得好呢？
＊作者為執業律師、高雄律師公會第15屆人權委員會召集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