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于芸專文:一個人的天才夢

2015-02-16 05: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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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每個人都應該有過自己的天才夢。(取自微信時光小鎮)

其實,每個人都應該有過自己的天才夢。(取自微信時光小鎮)

為了開學前備課的原因,一口氣要趕著印完整學期的講義,工程浩大,有近千頁。於是在一個星期天的午後拖著兩小到辦公室,一邊上班,一邊放牛。兩隻小狗,在影印機旁翻來覆去打起來了,看來不是辦法,於是給兩人各派任務,消耗過剩的體力。一個負責遞原稿,一個替我將剛出爐的一份份溫溫的講義用大釘書機裝訂。空檔時,她們會拿起講義有模有樣地讀起來或看看插圖。要上的課其中一周是有關張愛玲,所以小的看到文前這張張愛玲自拍封面相片時說:「媽媽這本書是妳寫的嗎?」我笑笑說:「媽媽寫的東西能跟她一樣好就好囉!」「那到底是不是?」「不是啦!」「為什麼?」「哪有為什麼?快拿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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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數認識我的人常把我跟張愛玲扯在一起,說我有她的「調調」,調調是一個很朦朧的東西,一種綜合的感覺,是釐不清的印象,一種聯想。現在連長相也讓小孩搞不清。一旦常被人說像,自己倒也覺得越來越像了。我的觸角便也跟著延伸到她的生命裡去了,想去搞個究竟,看看我倆到底哪裡像。幾年過去,翻遍熟讀她寫的與寫她的文章,把王蕙玲編的公視大戲《她從海上來》專心致志地看了一遍,胡蘭成的傳記與作品也瞎讀了好幾本,甚至汪精衛政府的歷史也好像多懂了不少,總之,眼界是開了。

日子長了,談她談多了,在小圈子中儼然也變成了半路出家的張學專家,不乏有人找我推薦她的文章,英中翻譯《色。戒》的學姊,也會請我替她校對,幫她留意張愛玲文中一些句意模糊的段落,還問我麻將裡的所謂「胡辣子」為何?就這麼興致勃勃地在騙吃騙喝的同時一面幫忙,一面學習,一頭就栽進了張愛玲的世界。從她的文字裡探索她靈魂她的幽暗,也從這幽暗中找到自己生命的光。

(從張愛玲折射自己的人生。取自網路)


回首探索的途中,我赫然看見滿滿是穿戴著張愛玲面具的鬼魂在路上遊走,不但評論家替張愛玲立起了座牌坊,把她奉為祖師奶奶,將許多後進的女作家紛紛列為張派的傳人。還有位小具知名度,替張愛玲立過幾本傳的學者宣稱,冥冥之中張愛玲借屍還魂來到她的世界,像鬼魅般鼓動著她的手道出靈魂深處的秘密。數不盡的部落格版主,將張愛玲的經典名句一一節錄到部落格中,更有許多人,用她慣用的語調,模仿著她那種對人生不帶留情卻蒼涼哀戚的領悟。漸漸的,這樣的口條看多了,我也慢慢把自己塑成了她的樣子。直到今天才發現,是我誤會了!這種感覺好像一個醜女走在路上,有個帥哥跟她微笑,她也跟著搔首弄姿,搞半天,越覺越不對勁,原來身後站著一個靚妹,自作多情了。

寫一篇故事,一篇短文本是一個點,這些點們小到只能夠留下意識裡一個瞬間的印象,絕非線性式的安排與計畫,更不能把一條條的線圍成一個平面,再將它和作者本身打上等號。張愛玲享有的名氣與盛名讓一切有關張愛玲的史料與文本大辣辣地被攤在陽光下,加上網路的傳播,所有的人都能將她的五臟六腑翻挖開來,鉅細靡遺地評點討論。從已知的角度往後望去,她的一篇篇文章結集成冊,加上生前未經篩選的書信、散文、小說全部公諸於世之後,任人都能從她身上踏過,或駐足停留,仔細觀察她文字中的細紋理路,這就好像在實驗室裡研究著玻璃罐裡浸泡著福馬林的腦袋。這些看客中,有人嗤之以鼻,有人嘆為觀止,但也有人不但嘆為觀止,還紛紛仿效,變成粉絲。這,就是文學的力量!

關張愛玲的生平論述鋪天蓋地席捲而來時,我的生命也是受到這陣強風衝擊的。曾經因看了《金鎖記》裡曹七巧超級變態的心理活動而脊椎發麻,終日食慾不振了好些日子,也因為《紅玫瑰與白玫瑰》裡蚊子血、珠沙痣的隱喻後不再相信愛情。又過一些時日,我還赫然發現,我跟她一樣,都有不愉快的家庭經驗,都是少小離家,都是不快樂的人,所以我也開始學習效仿她,開始寫起小說,想靠這個毫無錢途的技能,默默創出一個只能站一個人的舞台,開始也有了我自己的天才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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