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法送達的遺書》選摘(2):他一定是個很好很好的人

2015-02-16 05:40

? 人氣

要六十年後,他們才能從片段書信中,認識自己的爸爸。(圖為郭慶女兒郭素貞參加政治受難者遺書特展/取自景美人權園區導覽家族臉書專頁)

要六十年後,他們才能從片段書信中,認識自己的爸爸。(圖為郭慶女兒郭素貞參加政治受難者遺書特展/取自景美人權園區導覽家族臉書專頁)

「玉霞,親愛的吾妻:

[啟動LINE推播] 每日重大新聞通知

(一)夫妻中途而別,對不起您,請您原諒吧!

(二)假如可能,希望您再婚!

(三)志遠、素貞的將來一任您,托您設法使他們姊弟進學吧!

夫 慶 一九五二、三、五夜 備寫于軍法處看守所二五房

(四)一個人總是有一天要死的,請您們不要過份傷心吧!

夫 慶 一九五二、三、廿六夜 寫于軍法處看守所十七房

(五)祝 健康,幸福!

一九五二年四月一日上午六時 分 最後寫于 絕筆」

不是一開始就要成為紀念碑

褪字的墨水,泛黃的紙張,打印上的流水號,彷彿這些本來就是歷史檔案的一部分,等著在多年後從倉庫裡被找出來,鑑定上面的文字。但是字跡的深淺又讓人試著去想,在被灰塵封鎖之前,這些信紙是什麼樣子。文字簡單,卻用三枝不同的筆寫成,勾勒出時間的變化和縫隙,提醒那曾經有著日子的重量,有著當下希望能夠傳遞到誰手上的心情,把觀看者帶回那個時間點,說著:這些不是一開始就要被放在人權博物館裡,做為紀念碑的。

那並不是已經過去的,和我們隔著玻璃展示的事物。

前三句是藍色的鋼筆,寫在三月五日,第四句是三個禮拜後,最後一句跟第四句一樣是黑色墨水,像是預先寫好,只留下日期給鉛筆填上。除了日期,鉛筆只輕輕地寫下絕筆兩字,像是擔心一早鐵門打開就被押解到馬場町,沒有時間也沒有情緒寫就,也像是早已經想好最後的句子。

軍法判決在一九五二年一月四日宣讀,徒有司法形式的鉛印判決書上,主文、事實、理由一一羅列,構築出戒嚴國家的巨靈。在兩個月的時間裡,當同房獄友一個一個被戴上手銬,在激昂與哀傷的不同心情中被帶到刑場,在朝鮮半島的戰事已經開始談判,在還不知道自己未來將被什麼樣的歷史寫定之前,郭慶心裡應該也翻湧過各式各樣的句子吧。但最後寫在紙上的只是那麼節制的幾句話。

面對意外被捲入政治案件的家人,太多事情沒辦法一一說明,在必定被檢查的信紙上,也不可能寫下自己加入地下黨的原因,而更私密的情感記憶,也不願意讓特務們翻看吧,當這些都刪去,最後落到信紙上的,便只有歉意與祝福,與對子女進學成人的期待—那沒有說出的,總有一天會被家人瞭解,而且能在這片土地上被說出來。

(郭慶在兒女的照片後面,為下他對孩子的叮嚀。衛城出版提供)

「照片後面有爸爸的題字,素貞、志遠孝順媽媽。」父親的遺物,就只有一張照片,還有檔案局幫忙「保存得很好」的遺書。

「我原以為他會寫很多,沒想到只有幾張紙上條列式寫了數行而已。」

就像郭慶沒有想過,即使是這樣的信也沒有送到家人手上。六十年後當郭素貞從檔案局拿到卷宗裡的遺書,也不免訝異,竟只有這樣短短幾行。但也就在這樣的幾行中,疊加上比郭慶生命多一倍歲月的想念,去想像那些信紙的空白上傳達的訊息。

關鍵字:
風傳媒歡迎各界分享發聲,來稿請寄至 opinion@storm.mg

本週最多人贊助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