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國際組織的「中國化之路」:北京如何逐步擴大國際體系影響力?

2020-10-08 1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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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川普威脅斬斷WHO金援,習近平承諾捐贈20億美元。(翻攝自China Xinhua News Twitter)

當川普威脅斬斷WHO金援,習近平承諾捐贈20億美元。(翻攝自China Xinhua News Twitter)

今年夏天,當中國政府宣布限制香港政治自由的相關措施時,兩份內容對立的聲明在聯合國人權理事會(UNHRC)上傳閱。一份由古巴起草的、讚揚北京當局上述舉動的聲明,贏得了53個國家支持。另一份由英國發表的、表達擔憂的聲明獲得27國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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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份實力展示只是中國取得的最新外交勝利,推動國際組織體系向該國希望的方向靠攏。隨著川普(Donald Trump)政府退出二戰後建立的多邊秩序的諸多部分,中國已成為主要受益者,得以不斷強化上述十年來有條不紊推動的努力。

中國政府正爭取讓其公務員或客戶及夥伴國家的人員執掌制定航空旅行、電信和農業全球標準的聯合國機構。在聯合國獲得影響力能使中國壓制國際社會對其國內外行為的審視。今年3月,中國在挑選聯合國人權問題特別報告員的五人小組中贏得了一個席位,這些特別報告員曾瞄準北京當局將100多萬維吾爾族人關押在新疆再教育營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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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盛頓當局最近試圖在聯合國反擊中國的做法,勸說和拉攏全球各國。此類努力因美國與合作夥伴和盟友的關係受損而遇挫,到目前為止成效有限。

中國的成功為美國及其盟友提出了一個難題。蘇聯解體後,這些西方國家曾期望聯合國成為一個促進民主和人權的機制。而現在,在這種越來越令人想起冷戰的潮流下,中國政府在聯合國的影響力,反而幫助中共合法化其制度比西方民主國家更優越的主張合法化。

印度外交部高級政策顧問馬利克(Ashok Malik)說:「中國感覺這是『我們的』時刻,我們需要控制這些機構。」 馬利克表示:「如果你控制了這些機構的重要關節,你就能影響規範標準,影響思維方式,影響國際政策,還能注入你的思維方式。」

本月稍早,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在聯合國大會上發表談話時呼籲該組織在「國際事務中發揮核心作用」,特別是在新冠病毒大流行的情況下。他還表示,全球治理體系應符合已改變的世界政治經濟。這暗指中國影響力的上升,以及中國所認為的美國衰落。

美國官員表示,川普政府認為聯合國體系分為華盛頓當局應該努力修復的部分和無法修復的部分。今年7月,美國政府開始退出世界衛生組織(WHO),稱該機構在疫情爆發之初對中國的屈從讓新冠病毒得以傳播。

武漢肺炎:世界衛生組織(WHO)總幹事譚德塞在北京與中國外長王毅會面(AP)
武漢肺炎:世界衛生組織(WHO)總幹事譚德塞在北京與中國外長王毅會面(AP)

許多美國盟友表示,美國退出WHO這樣的組織從而放棄陣地,是給中國送了一份戰略禮物。近幾個月來,隨著北京當局譴責民主國家對香港和新疆問題指手畫腳,並與印度在邊境發生衝突,導致印方人員傷亡,這些美國盟友的擔憂有所加劇。

曾主持聯合國在伊拉克的武器檢查計劃的前瑞典外交官布利克斯(Hans Blix)表示:「美國正在退出多邊主義機制,這讓我們感到非常遺憾,而中國人正在加入進來。」

在3月份聯合國人權問題特別報告員的遴選問題上,或上述有關香港問題的針鋒相對的兩份聲明中,華盛頓當局都沒有發言權:川普政府於2018年退出聯合國人權理事會,理由是對以色列的片面批評。次年,出於類似的擔憂,美國也退出了聯合國教科文組織(UNESCO)。

在美國作出這些決定的同時,在貿易、軍費開支和其他長期存在的問題上的緊張關係,讓美國與其在歐亞的傳統盟友之間產生了裂痕。

位於上海的一帶一路研究中心(Center of One Belt and One Road Studies)主任Lanxin Xiang表示,對北京當局而言,美國與傳統盟友間的分歧以及美國退出多邊秩序機制提供了一個機會。Xiang表示:「如果這是你自願退出,而不是我們把你趕走,填補空缺就不應被視為挑釁行為。」

習近平在聯合國發表的視訊演說,強調中國不稱霸。(美聯社)
習近平在聯合國發表的視訊演說,強調中國不稱霸。(美聯社)

在聯合國15個專門機構和組織中,有四個是由中國代表領導。去年,中國代表擊敗西方支持的候選人,贏得聯合國糧農組織(FAO)總幹事一職。只是在今年3月份,美國及其合作夥伴的協同行動令中國接掌第五個聯合國機構領導權的努力失敗,該機構是世界知識產權組織(WIPO)。其他任何一國公民領導的聯合國機構數量都沒有超過一個。

稍早的勝利讓中國政府有能力塑造國際規範和標準,特別是航空旅行領域,國際民用航空組織(ICAO)是由中國代表領導。國際電信聯盟(ITU) 2015年上任的中國秘書長支持華為技術有限公司(Huawei Technologies Co.)與美國的鬥爭,並推動制定了一項新的網際網絡協議,西方國家政府稱該協議將允許加強監控和審查。

大約有30個聯合國機構和組織簽署了支持中國「一帶一路」基礎設施計劃的備忘錄,其中包括聯合國工業發展組織(IDO),該組織自2013年以來一直由中國代表領導。因此,中國可以將其由政府主導的「一帶一路」計劃描繪為聯合國批準的善意援助計劃。這些計劃主要聘用中國企業,往往會讓貧窮國家背上債務。

研究「一帶一路」的德國諮詢機構Eurasia Bridges的創始人魯道夫(Moritz Rudolf)稱:「中國已經能夠讓聯合國變得更中國化。」他表示,這是系統性的。

中國也曾有過失誤:在任命一名中國高級執法官員擔任國際刑警組織(Interpol)主席後,中國於2018年拘留了他,後來又以腐敗指控將他定罪,這凸顯出在國際組織任職的中國官員仍然處於北京當局的控制之下。

中國領導人表示,中國在聯合國的目標是利他主義的,並稱中國為世界防疫樹立了典範。

中國在聯合國擴大影響力的成本相對較低。儘管中國是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但作為一個所謂的發展中國家,中國經常折價繳納會費。2018年,中國向聯合國系統出資了13億美元,遠低於美國每年承諾提供的100億美元。

中國選擇利用對非洲、太平洋和其他地區眾多發展中國家的貸款和其他援助來建立票倉,並在聯合國擊敗西方支持的候選人和提案。

印第安納州共和黨參議員楊恩(Todd Young)稱,中國將利用多邊機構來推進自己的倡議和自己的價值觀,而非美國的價值觀,這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威脅。他去年提出了一項調查北京當局影響力的法案。

意見不一的決定

去年,聯合國糧農組織成員國齊聚羅馬,遴選該機構即將離任的總幹事繼任者。中國提名了本國農業部副部長屈冬玉。

中國政府尋求了發展中國家的支持。中國外交官在烏干達總統穆塞韋尼(Yoweri Museveni)的牧場與他舉行了會談,承諾如果烏干達政府支持屈冬玉,中方將在烏投資2500萬美元,興建一家牛肉屠宰場和一個紡織廠。

喀麥隆提名了經濟學家蒙吉(Medi Moungui),他是一位有可能在西非獲得支持的候選人。當中國取消喀麥隆7800萬美元的逾期債務時,Moungui突然退出對該職位的競爭。喀麥隆官員和蒙吉都沒有回覆記者的採訪請求。

與此同時,美國和歐洲的意見出現分歧。歐洲支持法國農業工程師吉斯蘭拉涅爾(Catherine Geslain-Lan-Elle)。美國則大力支持喬治亞共和國前農業部長克瓦利澤(Davit Kirvalidze)。

美國官員稱,中國派出了一個80至100人的代表團參加了那次在羅馬舉行的會議,而一般國家的代表團只有12人左右。中國代表帶著高倍長焦鏡頭參加了投票,並對本應是無記名投票的情況進行了錄影。美國和歐洲官員表示,在某些情況下,中國代表要求其他國家的代表幫自己的選票拍照,以證明其支持屈冬玉。中國駐羅馬和日內瓦使團沒有回覆採訪請求。

在民主國家意見分歧的情況下,屈冬玉獲得壓倒性勝利。他在當選後說:「我深深感謝我的祖國。」

聯合國糧農組織(FAO)新總幹事由中國農業農村部前副部長屈冬玉當選(翻攝FAO官方臉書)
聯合國糧農組織(FAO)新總幹事由中國農業農村部前副部長屈冬玉當選(翻攝FAO官方臉書)

曾任法國駐美大使和駐聯合國特使的亞豪(Gerard Araud)說,中國正在做美國幾十年前所做的事,向其他國家贈送禮物或對他們施壓。

Araud說:「中國現在正在這麼做。中方的做法很殘酷,但沒有什麼不正常的。」他說:「這就是成王敗寇。」

中國國務院顧問、位於北京的全球化智庫(Center for China and Globalization)主任王輝耀說,為屈冬玉進行的遊說取得成功,是因為中國在農業方面做得很好,而且世界已經認識到了這一點。

屈冬玉的勝選引起了美國及其盟友的警覺。去年11月,川普的國家安全顧問歐布萊恩(Robert O'Brien)前往紐約,會晤了歐洲、日本和其他民主國家常駐聯合國代表,提出建立一個對抗中國的共同陣線。

一位熟悉此次會晤的人士總結了歐洲的反應:當然好,但你之前都在做什麼?

歐洲官員稱,他們和美國一樣對中國感到擔憂,但對這場競爭的看法與美國不同。對美國來說,中國是一個試圖推翻美國世界霸主地位的競爭對手。對歐洲來說,中國是一種危險,因為北京當局試圖顛覆基於規則的國際秩序,但歐洲官員表示,川普也威脅要顛覆這種國際秩序。

美國

今年年初,美國、歐洲國家及印度等合作夥伴放下分歧對立,共同反對中國角逐領導世界知識產權組織。總部位於日內瓦的世界知識產權組織是跨國界保護版權、專利和商標的機構。

中國在去年超越美國,成為向該組織提交國際專利申請量最多的國家,主要是因為國際投資者喜歡從中國提交專利申請,因為中國的相關費率較低,而且當地頒發的專利提供更多保護。

美國在世界知識產權組織總幹事角逐中反對北京的立場非常鮮明。美國聯邦調查局(FBI)有1000多項公開調查,目標對準與中國有關的個人和實體竊取技術或試圖竊取技術的行為。美國國務卿龐畢歐(Mike Pompeo)在一份書面聲明中稱:「我們不能讓連續侵犯知識產權的一方掌管世界知識產權組織。」

美國官員把側重點放在選舉規則的制定上,希望避免中國在羅馬所用的那種激進措施。美國在限制投票代表人數和確保投票隱私上贏得了支持。

這場角逐一開始有10人參選。華盛頓當局確信只有發展中國家才能勝出,因此遊說日本和其他某些國家在競選初期退出並支持新加坡的一名候選人。雖然新加坡是全球最繁榮的國家之一,但根據聯合國的規定,該國與大多數發展中國家被歸為一類。隨著其他候選人的退出,新加坡的鄧鴻森和中國的王彬穎在競選中領先。

在3月4日投票前,中國曾指責美國霸凌中小國家。中國外交部發言人趙立堅表示,華盛頓當局採取了不道德的行為,試圖透過威脅和勒索打敗王彬穎 。

投票當天,美國派出了兩個代表團。其中一個是與日內瓦外交官有聯繫的六人團隊。另一個代表團由高層級大使和曾在國外競選的高級官員組成。美國的目標是讓選舉在短時間內進行,使北京當局沒有時間對各國施加外交壓力。這個策略奏效了。

投票開始後,新加坡的鄧鴻森在第一輪投票中超過王彬穎 ,隨後在第二輪投票中獲得了絕對多數支持。

有些代表對這種緊張局勢十分驚訝。一位退出的候選人表示:「就像兩頭大象在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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