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煤上的青苔—《青苔不會消失》選摘(2)

2017-08-02 0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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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竹園溝的山坡上,不少搬遷人家的土地已經荒廢,鄒樹禮種植的玉米和魔芋,像是破舊褲子上新鮮的補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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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要加上罪,父親獻出了鮮血

秦萬美知道兒子沒有希望了,就像打了鋼板的脊背爛出的洞,怎樣也填不起來。但是她要把自己全填進去,「還精繃一天,就照顧他一天。」以後的年月,則希望他的後人接得上。後人是眼下在上學前班的小孫子。

秦萬美讓媳婦承擔白天的照顧,把繁重的晚上留給自己。架子床頭連著兒子的床腳,床頭上安了一個小燈,方便一夜三次起床為兒子翻身。

 

鄒樹禮的臉在爆炸中浸透了煤灰,像青面獸楊志,曾讓孫子害怕。(時報出版提供)
鄒樹禮的臉在爆炸中浸透了煤灰,像青面獸楊志,曾讓孫子害怕。(時報出版提供)

在心裡,她並不只是在為眼下這個癱在床上的兒子翻動身體,還為著從前那個人見人愛的老三。

「會撒網釣魚,會打槍。晚上拿大手電筒上山,金雞都躲在樹扒裡,被他拿手電一照,就不動了,一槍一個。」做為娘,她無法把這兩個兒子區分開,像鎮上有些年輕媳婦,一看人送回來不是好手好腳的了,就不認人了,三兩年拖死,拿著補償款改嫁。

秦萬美覺得,同樣是啞巴的兒媳婦還沒跑的原因,是楊家當街的樓房,日常不斷線的零錢,和自己的百般維持。

父母與殘廢兒子之間的關聯並不只是愛,倒像是加上了罪。去年一年,秦萬美在街上兩家小吃店義務刮土豆,得到土豆皮餵老屋裡的豬。在醫院工作的大兒子覺得她沒事找事,秦萬美卻覺得這樣心裡暢快。今年秦萬美的腿裡長了骨刺,她也沒覺得有多難受,倒像是更能體會到兒子脊背裡的感覺。

獅坪村二道溝口的劉雲付,大兒子死於坍方,二兒子得了塵肺病,劉雲付侍候了他十年,去世時肺裡只剩下一把黑心棉。么兒又在打工中出了車禍,落下腦震盪。劉雲付是文化人,當過併村前的會計,但他逐漸認定自己屬狗,就得按照一條狗的命運生活,失去所有的後人。這樣想通了,劉雲付覺得心安。

相比之下,單純的夫妻男女情分就像同林的鳥,在大難前顯得單薄了些。自生橋的王禮敬四十歲那年因為捲揚機事故雙大腿截肢,在家裡過了六年,像個孩子一樣,時常由妻子背進背出。當著外人,妻子流淚說他「生不如死,死了還好些」,王禮敬沉默不語。

二道溝口院子的夥伴張成友和冉秀富在同一場冒頂中遇難,冉秀富的媳婦李小梅帶著兩個上小學的兒女和一筆欠帳,改嫁給張成友的小弟弟張成義。「孩子有了新爸爸,也就不提往事了,再提就有影響。」冉秀富的遺像也燒掉了,留在李小梅記憶中的,是在山西火葬場裡冉秀富修整過的遺容,「紅潤潤的就像有喜色。」過年上亮5的時候,兩個孩子由繼父帶著去給生父上墳,李小梅不便在場。

王多權那年去山西是為了掙錢結婚,出事之後,未婚妻嫁給了他的弟弟,但因為家裡負擔太大,終究改嫁他人,留下了小姪女。弟弟和王多權一樣人才出眾,不乏女孩子喜歡,但她們卻難以面對家裡一張床鋪的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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