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送中運動」周年,也是香港家庭最難過的一年:政治對立割裂親情,至今仍難彌補

2020-06-09 17: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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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反送中、2020元旦,5500多人上街遊行。(AP)

香港反送中、2020元旦,5500多人上街遊行。(AP)

香港「反送中運動」爆發一年,不少人因思想上的「黃藍之別」在家中也不得不「分庭抗禮」。但時間能緩和父母與子女之間的意識形態衝突嗎?兩者之隔閡會因時光的流逝而消除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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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不少80後、90後、00後的香港年輕人來說,2019年應是畢生難忘的一年。年輕人因政治、文化價值觀與父母、老一輩相左,家中唇槍舌劍的情況並不少見。

2019年還在海外留學的90後C記得,在上一年曾經常與父母、親戚在社交軟體為一張圖的真實性爭吵得不可開交,強逼對方同意自己的觀點,最後當然也是不歡而散。

不知感恩與文革遺毒

他曾被家人以斷絕關係作為威脅,逼其展示愛國愛港的一面。家人更痛斥其不知感恩,忘記已故的外公當年對其的栽培。在掛斷電話後,C掩面痛哭,心裡一直有個疑問:為何一個家庭中容不下多元的政治價值觀?

他認為,有些東西或許是政見不同,但有些東西卻是良知。不可讓自己的政治取向先行於良知,作為一個人,要是其是,非其非。他覺得,因政見不合而對家人作以類似文革式的批評就是來自「文革的遺毒」。

今年年初已學成歸國的C向父母明言,「在同一屋簷下生活是因為血緣關係,而非一致的政見」,父母聽後當下呆住,不知如何回應。

一旦電視播放有關示威活動的新聞報導,父母仍會咒罵示威者。在飯桌上,「廢青」、「曱甴」(意指示威者)等罵聲仍不絕於耳。

C向記者表示,自從上次的痛哭後,他在父母面前開始隱藏自己的想法。他表示,或許這是工作後才要掌握的技能,但沒想到自「反修例運動」 爆發後跟父母也不能盡訴心底話,其實心裡有一種被父母所唾棄的感覺。所以他十分羨慕那些政見一致的家庭,不論是「黃」還是「藍」,因為他們有說不完的話,訴不盡的情。

現在他只好在時政上不表態,一笑置之,假意迎合父母之見,盡管心裡有其他想法。

最近C在雙親生日,或母親節上仍是笑面相迎,慢慢接受父母的不理解,不會和他們討論時政,每當他們提及,他都三緘其口,或表示自己不諳時政。

但他始終認為每一代人都有自己專屬的思想與印記,始終記得與父母系於血緣,而非建基於政治之上;認為父輩也有自己的思想,互相尊重便好。他說,或許這是「明智」之舉。但在他眼中,身上的棱角正被磨平,真的說不清這是「成熟」還是「無奈」。

兒子的理想 母親的痛苦

而從事銀行業的周女士,父輩們在已在香港札根。其弟從上年開始就在街頭參與遊行,然母親對政治之爭沒有興趣,只希望兒子不會被捕,而父子之間卻會因政見不合而惡言相向。

根周女士所述,其母曾以金錢作為利誘,盼其弟不要參與社會運動,自此其弟便很少回家,搬到朋友家中。

她表示,當時母親感到最痛苦的地方,是她無法把憂慮告訴任何人,認為在香港是不能討論政治,一有不合大家就吵架。而父親整天對著電視大喊「暴徒」。

但母親覺得很痛苦,如果兒子真的是「暴徒」,那麼他們也是有責任的,或許是他們的教育方法出了問題。

今年春節,周母的鄰居向其分享一些她此前從沒看過的「警察疑似濫權」影片,給了她另外一面的視角。之後在社工的調解下,周母嘗試與兒子改善關係。

其弟也第一次面對面向母親交代自己在示威現場並未作任何衝擊行為。母親表示擔心示威者斷送前途坐牢,同時強調也不能接受示威者的「暴力行為」,他們破壞地鐵站、警署、衝入立法會等都是「不能接受」,堵塞地鐵站和機場,使很多普通市民生活受阻。

在母親眼中,年輕人有「過份的理想主義」和「浪漫主義」。但作為母親,「是不應該阻止年輕人追求理想」,惟一心願是兒子不要做任何違法的事情。現在兒子已搬回家中,當然雙方關係未有恢復到爆發社會運動之前的狀態。

藍絲母親與黃絲子女

而另一位已作人父80後的黃先生也與德國之聲分享了自身的無奈經驗。上世紀80年代,其母從廣東汕頭偷渡至香港,後與其父誕下3名子女,初時生活困難,因辛勤工作,日子才漸見眉目,後來子女也逐漸成家立室。

但2019年反修例抗議事件爆發,突如其來的社會運動打破了這個大家庭的幸福。他們三家人每星期都會來母親家中聚會,而母親口中「搞事」、「暴徒」的字眼不時觸動子女們的神經。

黃先生表示,起初大家都是低聲地理性討論,畢竟一家人吃飯,開開心心才是正事。後來,雙方開始沉不住氣,每星期都上演一次「藍絲母親大戰六個黃絲子女、媳婦、女婿」的戲碼,而黃父亦只能在旁作調解,雙方關係每況愈下。

今年春節期間,3位子女都表示為了下一代,分別移往澳洲、加拿大和台灣。

母親後來向黃先生表示,得知他們有移民的打算後,經常徹夜難眠、坐立不安,因為以後與他們都相距萬里,而只有黃父在身邊作伴。

黃先生今年4月已移民前往加拿大,後來向母親撥打多次通電話,無人接聽。於是他傳了幾張風景照,隔幾分鐘,他又傳出幾張女兒的照片。他說,其實母親已經看到圖片,只是已讀不回覆。他表示,或許母親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吧,應該是在心裡祝福子女,卻說不出口。

後來他給母親打視訊電話,但母親頭幾次都板起臉、不說話,之後再沒有接聽。他知道,母親仍然還未消氣,畢竟她習慣了熱鬧。她和父親在短時間內還未可以接受現在家中冷冷清清,而從前卻是兒孫繞膝。

黃先生最後嘆氣道,「作為兒子,我怎捨得不回來看她呢?我每年至少會回香港一次,也願意接她和父親過來,只要他們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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