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伯斯女兒自傳)小鬼頭,準備走了嗎?:《小人物》選摘(1)

2020-04-20 0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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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在他忙碌的沉默一旁,我感覺到一種新的分解方式。我開始慢慢消失。我可以精密對焦,注意到關於他的種種細節,卻難以替自己的存在定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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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他放在方向盤上的手。他有靈敏的手指,指關節後的第一節手指上長了筆直的黑色汗毛。他的大拇指指甲很寬。跟我一樣會咬指甲和指緣兩側的皮。他的下顎一下咬緊一下放鬆,在臉頰形成漣漪狀的細紋,就像池塘水面下有魚游動。

我乾吞空氣,擔心一開口就聲音粗啞,也擔心他非常有可能不回答。我胸口填滿了可以說的話,以防他問我問題:我在學校沒跟著讀《效忠宣誓》,因為我說自己是佛教徒;基茲曼太太習慣轉動她的戒指;六歲時,媽媽讓我在波托拉谷的陡坡上操控方向盤;我猜中瓶子裡的雪花片數量;我學雜誌上的女生練習跳躍的姿勢;更小的時候,當媽媽在銀行排隊辦事,或在藝術博物館看畫時,我都怎麼殺時間,我會在硬地板上倒立,絲毫不費力,一個動作就能把雙腿踢直。眼前這一刻太易碎,我不想為了這些故事將它打破。

「你今天好嗎?」我終於開口問,我的手指頭發抖,胃裡一股噁心感悄悄竄向喉嚨。(我們晚餐會吃什麼?他平常都吃什麼?)

「還可以,謝啦。」他說。這句話並沒有讓他轉頭看我。他重新陷入沉默,接下來的車程都沒看我一眼。

這樣不夠。這樣不夠!

有一輛車朝我們駛來,往下山方向移動。爸爸撥了一下方向盤旁的控制桿,發出悅耳的喀一聲,車頭燈減暗下來。與來車交會後,他又撥了一下控制桿,這次讓森林恢復了亮光。我以前沒注意過有誰會為了對向車把車頭燈調暗,頓時對他湧現好感,滿腦子想著他真細心。(隔天我跟媽媽說這件事,她說大家都會把燈光調暗以免影響來車。)

我們轉上山屋路,接著開上另一條路,路旁有兩排破裂傾斜的白色石柱,在夜色下發出銀白光澤。

進到屋內,我在昏暗的燈光下看到那道雄偉的樓梯,迴旋扶手向上延伸消失在高處盡頭,一輛摩托車靠在寬闊門廊的牆邊,黑皮革和明亮的鍍鉻車身,雙瓣流線造型,活似一隻大黃蜂。

「那是你的嗎?」我問。摩托車暗示了他擁有的另一種人生。

「對。」他說,「但我已經沒在騎了。等一下要不要泡熱水澡?」

我們穿過一扇不同的門,經過一條走廊和另一整排空房間,來到一道階梯漆成白色的樓梯,好幾個地方的白漆已經磨掉了。

「我們要摸黑前進了。」他說。上了樓梯以後沒有辦法關燈,他在樓下先關掉了開關,我們陷入一片黑暗。樓梯吱嘎作響,我扶著牆壁,一邊摸索一邊往上走。「咘!」我爸大叫,然後學鬼一樣發出:「嗚──嗚嗚──!」

爬上樓梯後,那裡是一整層住家。聞起來和房子其他空間一樣──舊地毯和霉味,木頭和油漆味。我跟著他走上幾級階梯,順著一條小走廊來到一個空蕩的大房間,他的房間。地板上有一張床墊,跟一臺擺在鐵架上的大電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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