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紀宇專欄：南韓、中國、美國與北韓的四方牌戲──薩德入韓

朝鮮半島上的南韓與北韓對峙超過60年，始終未簽和約，至今仍處於「交戰狀態」。金氏王朝第三代少主金正恩即位以來，加緊發展彈道飛彈與核武，試射試爆好不熱鬧，半島戰雲陰魂不散。因此去年2月首爾當局順理成章，開始和華府協商部署美軍簡稱「薩德」（THAAD）的「終端高空防禦系統」。但特別的是，「薩德入韓」固然惹怒平壤，但捅翻的最大馬蜂窩卻在北京。

繼大力整治在中國營運的南韓企業、大幅限縮「韓流」表演舞台之後，中國國家旅遊局2日召集北京旅遊業者，下令禁止銷售南韓遊產品。此舉將重創南韓旅遊業，來韓的中國遊客可能銳減60至70%，免稅商店將失血4兆韓元（約新台幣1160億元）。當天。南韓股市重挫，化妝品、百貨零售、汽車、航空等產業跌幅最慘。

先來看看簡稱「薩德」的「終端高空防禦系統」（Terminal High Altitude Area Defense）是什麼？它是一種針對短程、中程、遠程彈道飛彈的防禦系統，在敵方飛彈飛行的「終端」（terminal phase）階段以「擊殺」（hit-to-kill）的撞擊方式將其摧毀，攔截高度介於40公里（大氣層內）至150公里（大氣層外），射程可達200公里，可以對付超音速8倍（8馬赫）以上速度發射的彈道飛彈。

「薩德」主要由洛克希德馬丁公司（Lockheed Martin）研發製造，由於機動性強，特別適合用來防衛人口稠密地區、高價值基礎設施。美國陸軍計劃到2019年共部署7套「薩德」系統，目前已部署5套（5個營），1套在關島，另外4套在德州布利斯堡（Fort Bliss）陸軍基地，預計落戶南韓星州的「薩德」將從本土轉移而來。南韓之外，阿拉伯聯合大公國（UAE）也將部署「薩德」。

1套「薩德」系統包括72枚「擊殺載具」（kill vehicle）、9部8聯裝發射車、1部地面X波段相控陣雷達「AN/TPY-2」、1套射控系統、2座戰術指揮中心（TOC）。但這次引發中韓關係軒然大波的關鍵不在發射裝置或擊殺載具，而在X波段雷達。

這套雷達有「終端部署」（terminal-based mode）與「前沿部署」（forward-based mode）。前者用於射擊控制，偵測範圍600公里，還可以說是防衛北韓蠢動；但後者用於早期預警，偵測範圍可達2000至3000公里，足以深入中國內地與俄羅斯遠東地區，讓兩國的飛彈設施無所遁形。南韓強調其「薩德」使用只會終端部署模式，然而兩種模式其實可以快速切換。

因此在中國與俄羅斯看來，「薩德」入韓代表美國飛彈防禦系統立足東北亞，「項莊舞劍，意在沛公」，防範北韓只是意義與作用都不大的幌子，「薩德」真正目的是做為美國「重返亞洲」戰略的重要一環，削弱中國與俄羅斯在這個地區的戰略飛彈嚇阻力量，迫使北京當局為防衛沿海飛彈基地投注更多心力，以免第一擊與第二擊能力形同被架空。 （相關報導： 中韓薩德風波》「防火門、自動灑水系統損壞」中國23家樂天門市遭勒令停業、罰款 ｜ 更多文章 ）

「薩德」發展至今超過20年，南韓當然也深知中國的反對立場，但是有鑑於北韓積極發展彈道飛彈與核武的態勢，終於在去年跨出一大步。川普當選美國總統之後，首爾當局殘存的顧忌更是一掃而空。川普的孤立主義傾向、對傳統盟邦索討「保護費」的姿態，在在都讓首爾當局深信，南韓必須和美國的戰略布局緊密結合，「薩德入韓」勢在必行。

川普的國防部長馬提斯（James Mattis）上任後第一趟出訪行程，就是在今年2月初造訪南韓日本，一方面重申美韓、美日軍事同盟將持續強化，一方面也讓北京當局更加警覺「美日韓聯手抗中」的態勢只會日益鮮明，必須有一番「殺雞儆猴」的反應。3月7日，美軍「薩德」第一批裝備運抵南韓京畿道烏山空軍基地，最快將於今年4月開始服役。雖然在野黨認為政府對此重大決策行事過於倉促，甚至有「違憲」之虞，民間反對聲浪也不可輕忽，但「薩德」入韓木已成舟。

面對中國以經貿手段為主的強烈反應，南韓目前似乎只能咬牙苦撐。特別尷尬的是，南韓政局處於充滿變數的過渡階段，醜聞纏身的朴槿惠總統遭到停職，國務總理黃教安代行總統職權。如果憲法法院裁定朴槿惠下台，南韓最快今年六、七月舉行總統選舉；如果朴槿惠安渡彈劾危機，總統選舉則要拖到年底，而且勢必引發政壇與社會動亂。

在中國這邊，習近平2014年7月才到首爾進行國是訪問，《中韓自由貿易協定》也在2015年12月生效，中韓兩國關係其實有不錯的基礎；相較之下，習近平與金正恩至今不曾互訪（金正恩2011年底上台至今還不曾出國）。北京當局張牙舞爪之餘，如果將南韓逼上梁山，自身在地緣政治與經貿上都會受傷，亞洲其他國家恐怕也會兔死狐悲、點滴在心。

再者，崛起中的中國老大哥顯然管不住臥榻之側的北韓小老弟，金正恩屢次試爆核彈、試射彈道飛彈，北京當局雖然加大外交與經貿制裁的力度，但仍然顧忌重重。北韓則似乎有恃無恐，金正恩日前甚至下令刺殺長期受中國庇護的兄長金正男，擺出抗衡北京的倨傲姿態。 （相關報導： 中韓薩德風波》「防火門、自動灑水系統損壞」中國23家樂天門市遭勒令停業、罰款 ｜ 更多文章 ）

多虧北韓窮兵黷武、中國無力約束，才讓「薩德入韓」顯得天經地義，北京當局在這方面是咎由自取，南韓也因此絕無可能收回成命。其實維持朝鮮半島和平，各方合作促使北韓「和平演變」，中國都會是受益者。面對日漸失控的金氏政權，以及不乏共同利益的南韓，北京當局在「薩德入韓」議題上已然喪失先機，但還是有尋求雙贏的空間，一味恐嚇叫陣只會透顯中國僵化思維外交政策的侷限與失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