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到西德的東德足球明星自撞身亡之謎......眼線遍布柏林圍牆兩端,「無處不在」的史塔西

2019-11-10 0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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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林圍牆倒下前,城市中心被這道人造的政治邊界一分為二,橫亙在兩個柏林、兩個德國之間的屏障,也成為隔絕冷戰二大陣營的意識形態高牆。圍牆傾滅前,曾有幾位東德足球員歷經驚心動魄的逃亡過程投奔西德,有人順利開啟第二人生,卻也有人離奇喪命,幕後黑手更直指母國的「老大哥」—東德史塔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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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柏林圍牆東邊,史塔西(Stasi,東德國家安全部)被公認為共產世界最強大的情報部門,自封為德意志民主共和國(DDR,東德)政府的「盾與劍」,盡其所能確保政權穩固。「我們無處不在」(WIR SIND ÜBERALL)的標語,更充分體現史塔西在東德建立的龐大監控網絡,深入常民生活的每個角落。

位於柏林的史塔西總部,現為史塔西博物館。(Stasi-Museum@Wikipedia/CC BY-SA 4.0)
位於柏林的史塔西總部,現為史塔西博物館。(Stasi-Museum@Wikipedia/CC BY-SA 4.0)

滲透與侵蝕

兩德分裂時期,史塔西動用無數秘密警察竊聽、窺探人民生活的一舉一動,更深入民間社會吸收大量線民,每棟公寓、每間工廠、每所學校幾乎都有「抓耙子」為史塔西打探消息、向上級「打小報告」。

民眾傳送的電報內容也會被史塔西所攔截。(Appaloosa@Wikipedia/CC BY-SA 3.0)
民眾傳送的電報內容也會被史塔西所攔截。(Appaloosa@Wikipedia/CC BY-SA 3.0)

在東德政府垮台前夕,史塔西轄下約有27萬名探員(包括正式雇員及通報者「IM」),平均每63名東德人就有一人成為當局的眼線,每2人中就有1人是史塔西監視、情蒐的目標,生活的方方面面都被史塔西所滲透。

對於被當局懷疑為異議者的人士,史塔西更建立一套名為「侵蝕」(Zersetzung)的心理騷擾機制,透過竊聽、黑函、神秘電話等攻勢,使受害者不堪其擾,許多人因此被迫辭職、中斷學業,甚至精神崩潰。

20170309-德國綠能專題,德國柏林史塔西博物館(STASI MUSEUM),隱藏在收音機內的針孔攝影機。(顏麟宇攝)
德國柏林史塔西博物館,隱藏在收音機內的針孔攝影機。(顏麟宇攝)

兩個東柏林小夥子的大逃亡

史塔西的監控網絡遍布社會各個角落,就連足球隊也不能例外,東德最強大的足球隊「柏林發電機」(Dynamo Berlin),長年由掌控史塔西數十年的情報頭子梅爾克(Erich Mielke)擔任榮譽主席。對施勒格爾(Dirk Schlegel)與格茲(Falko Götz)兩位出身東柏林、可說是在圍牆旁一起長大的年輕球員來說,身為國家足球隊的一員,讓他們獲得在當時鳳毛麟角的合法出國機會,卻也代表著祕密警察更嚴密的監視。

為了追逐足球生涯的更多可能,兩人開始思考透過出國參加歐洲盃(European Cup)比賽逃離的可能性,總是到森林裡「散步」好幾個小時,藉此避開史塔西的眼線,討論逃亡計畫。第一次,兩人嘗試在球隊赴盧森堡比賽時逃亡,「但無論我們到旅館、餐廳、球場,都有好幾位史塔西的『朋友』跟著我們,完全沒有趁亂逃走的空間。」

1983年11月,柏林發電機到前南斯拉夫首都貝爾格勒(Belgrade)應戰,施勒格爾與格茲再度看見逃亡機會—在同屬共產國家的南斯拉夫,史塔西的監控強度放鬆不少。當巴士在市中心停下,球隊工作人員宣布球員可以在接下來一小時自由活動,兩人互看一眼,摸摸口袋裡準備好的錢與文件,彼此心照不宣:「我們都意識到關鍵時刻來臨了。」

20170309-德國綠能專題,德國柏林史塔西博物館(STASI MUSEUM),東德國家安全部軍官服裝。(顏麟宇攝)
德國柏林史塔西博物館(STASI MUSEUM),東德國家安全部軍官服裝。(顏麟宇攝)

自由的代價

當所有隊友聚集在一間唱片行,為家人添購唱片,施勒格爾與格茲默默從後門溜走,他們邊跑邊回頭確認—沒有人追上來。當天晚上,格茲的父親打開電視準備觀賞球賽,驚訝地發現兒子並不在先發名單上;第二天早上6時,施勒格爾與格茲乘坐的火車抵達慕尼黑(Munich),兩人的名字已登上西德報紙的頭條,標題是「東德選手逃往西方」。

史塔西檔案局留下的磁帶檔案紀錄。(BStU官網)
史塔西檔案局留下的磁帶檔案紀錄。(BStU官網)

逃亡行動雖然成功,但並非毫無代價,格茲當晚打電話回到東德的家,父母在電話中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有人在我們身邊」,此後鎮日被史塔西跟蹤、訊問。為了家人的安危著想,施勒格爾與格茲下定決心盡可能「只談足球、不談政治」,施勒格爾說:「我們明白西德也有很多史塔西的線人,有人在監視我們。」

兩人之所以盡可能保持低調,也是因為一個血淋淋的前車之鑑—1979年,也曾是柏林發電機球員的埃根多夫(Lutz Eigendorf)同樣在出外比賽時叛逃至西德,此後多次大肆批評東德政府。施勒格爾與格茲來到西德前8個月,埃根多夫死於一場自撞車禍,得年僅26歲。官方版本的事故原因是酒駕,但前東德國家青年隊教練伯格(Jorg Berger)堅稱,埃根多夫之死背後有史塔西的手筆。

埃根多夫(左)1975年代表東德出戰的影像。(Bundesarchiv@WIkipedia/CC BY-SA 3.0)
埃根多夫(左)1975年代表東德出戰的影像。(Bundesarchiv@WIkipedia/CC BY-SA 3.0)

4000萬份監控檔案 解密足球員之死

隨著柏林圍牆在1989年11月倒下,東德政府瀕臨垮台,梅爾克(Erich Mielke)下令銷毀多年來監控民眾的機密檔案,由於檔案數量太過龐大,導致碎紙機故障,探員甚至得徒手撕碎文件。不久之後,東德民眾發現史塔西的動靜,認為檔案應該保留下來供民眾查閱,甚至當作日後審判史塔西的證物。

1990年1月15日,東柏林民眾衝進史塔西總部,阻止探員銷毀檔案。(Bundesarchiv, Bild 183-1990-0115-034@Wikipedia / CC BY-SA 3.0)
1990年1月15日,東柏林民眾衝進史塔西總部,阻止探員銷毀檔案。(Bundesarchiv, Bild 183-1990-0115-034@Wikipedia / CC BY-SA 3.0)

在群情激憤下,數千人於1990年1月15日衝進柏林史塔西總部,阻止史塔西繼續毀壞檔案。根據史塔西檔案局(BStU)日後統計,來不及湮滅的文件多達4100萬份、一張張排列可達111公里長,另外還留下150萬張相片、23000個音檔,以及1萬5千個裝滿碎紙的布袋。

兩德統一後,德國聯邦議會在1991年11月通過《史塔西檔案法》(Stasi-Unterlagen-Gesetz),迄今已有超過200萬人向當局申請調閱自己的「案底」。後人也從檔案中驚覺,離奇死亡的埃根多夫當年確實是史塔西亟欲除之的眼中釘。

其中一份備忘錄裡註明「毒藥、毒氣、麻醉」,另外一份檔案則寫著「Verblitzen」—也就是史塔西發明的「絕招」,在黑暗中用強光照射駕駛的雙眼,使車輛失去控制。儘管當局因證據闕漏無法重啟調查,但這似乎為埃根多夫當年的車禍之謎找到了另一種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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