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典來鴻:生者與死者互相傾聽——悼念江緒林

2016-03-27 0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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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在大陸正義難求,那麼他為什麼就不能妥協一步,先自己過上安寧的日子,或者走進象牙塔去呢?江緒林不是沒有這樣嘗試過。他曾想像自己在沒有正義的環境下也能活得好,說:「在缺少自由和民主的國度也能淡定。並且,就是在一個缺乏正義的國度,個體仍然可以努力維繫個體的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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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想想,江緒林一度就不覺得悲傷了。但他認為,即使自己不委身正義,還是應該保持理性和清醒的認知,偶爾也幫幫手做點正義的事。兩年前,他托朋友送給維權律師滕彪5000元錢,說是支持維權運動。

然而,只想幫幫手的他眼睜睜地看著,那些他關注和敬佩的民主維權人士一個個入獄,一個個被暴力摧殘。更令江緒林更絕望的是「那些平日也不乏各種人性美麗和光彩的人們(同事、學生、路人甲)也默默地或淡然地甚至主動地配合著這一幕。」

黑暗而荒謬的現實如石頭一樣沉重地壓在他的心頭,吞噬了他生存下去的信心。對很多滿足於物資享受、不在乎自由與尊嚴的中國人,在這種沒有正義的社會裡生活沒有什麼問題。但對江緒林這類有精神潔癖、個性敏感而又體質孱弱的思考者來說,在百般掙扎之後萬念俱灰,他也就生無可戀了。

向死而生,寧做異議者而死

如果我們相信友愛可以超越生命,當我們與死者對視對話時,對方也可能想知道,我們這些倖存者將要如何活下去,即我們將如何使用這僅此一次的生命。

一些偉大宗教會給絕望的人以希望,使人產生活下去的勇氣。但宗教顯然沒能幫到江緒林。江緒林是基督徒,他認識到「淳樸的信仰使生命本身煥發出希望的色彩」,但是他又失望地論證說:「依賴宗教資源拯救社會的指望是不可以實現的。」

筆者更認同存在主義哲學,並以此作為個人的思想資源。就如法國作家加繆在小說《鼠疫》中所說:「即使自然規律決定人最終是死亡,上帝也更願意看到人們與之鬥爭,而不是雙眼望著那聽不到天主聲音的青天。」

相信生命大於苦難,相信抗爭勝於祈禱。當年納粹集中營的一些倖存者,他們在受難之初就要求自己:不僅要保住性命,而且還要成為見證人。這些苦役犯因此堅忍不拔地活下來了。

那麼,堅持活下去,向死而生的我們又能做什麼呢?這大概也是江緒林的地下之靈想要知道的。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選擇。按照筆者的理念,面對中共政權侵犯人權的行徑,即使我們人在海外,也絕不應該獨善其身。我們所能做是,當「姓黨」的輿論叫囂鼓噪了多少次,我們就用手中的如劍之筆做出多少次反抗。

「不做異議者,毋寧死!」江緒林之死引導我們思考,筆者在此時進一步確認了自己的生死觀。死亡是一件毋庸操心的事情,它必然會如期前來,而我們要好好操心的是,自己在死亡之前做了什麼。

江緒林的自殺既是絕望也是寄望,他否定了自己的肉體生命,卻肯定了一種更高的精神價值——正義,這是他寄望於我們去維護的理念。

*作者為旅居瑞典的中國作家。(本文原載香港《動向》雜誌,萬維讀者網瑞典茉莉博客,作者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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