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C特寫：中國「兩會」中罕見的異議聲音

在11天的冗長講話以及儀式性的投票表決通過所提出的一切議案後，中國一年一度的議政大會再一次沒有什麼顯著事件的情況下結束。

當然，這正是原來的計劃，因為大會並不是要向當權者問責的。

問責的權力牢牢掌握在了執政的共產黨手中，而一些核心的政策其實在很早以前就已經定下來了。

不過，每一年的會議還是會不時透露一些令細心觀察者覺得有所意義的東西。

2016年就有這其中兩件事：一是發生一次罕見的沒能被遏止的異見表達，二則是與之相反的，一次司空見慣的服從卻神秘地被隱藏了起來。

關於蔣洪，此前已經有過 很多的報導。

兩星期前，當數以千計的代表們都帶著橡皮圖章來到北京做好準備的時候，蔣洪的想法和其他人有點不一樣。

他已經接受過中國一家網路時事雜誌《財新》的訪問，當中他表示人大代表應該可以自由地表達自己的想法，而不是欣然地強迫自己跟隨黨的意志。

政府審查部門迅速地刪除了那篇專訪，這是一個清晰的信號，代表沒有自由做這樣的事情。

蔣洪沒有被阻嚇到，而是進而接受了同一家雜誌的另一次採訪，當中他形容審查「太可怕了，太讓人驚奇了」。

該篇報導配的是一張大膽的圖片：一張嘴被膠帶封住。這篇後續報導隨後也被刪除。

催促離開

但蔣洪還是不為所懼，同意接受BBC的採訪，這次採訪是在天安門廣場旁的人民大會堂裡進行的。

「一個社會如果只聽一種聲音的話，那它很容易犯錯誤，」他告訴我們說。

「避免錯誤的一個很好的辦法是讓大家都來說話，讓我們能夠看到全面的情況。」

他表示：「對於微信這種方式的信息傳播，在我所見到的（來看），刪的量能感覺到在增加。」

「所以這種情況給大家覺得，對表達自己的意見產生了不少顧慮。」

沒等我們做完採訪，蔣洪就被一名官員催促離開。該名官員指，我們再問下去會令他開會遲到。 這是其他一些媒體也曾遇到的事，有一些報導則說， 代表們收到建議，不要與外媒做即興的採訪。 （相關報導： 人大閉幕》李克強：中國「不可能」達不到經濟目標 ｜ 更多文章 ）

但是蔣洪堅持行使自己的言論自由，顯示了中國的年度議政大會並不總是像一開始看起來的那麼一板一眼和唯命是從。

兩會受到各大媒體的關注，並且至少在姿態上較為開放，這帶來了一個珍貴的時機，少數人選擇利用這樣的機會，稍稍挑戰一下極限，並以此來凸顯一些傳聞中已經權力高層當中辯論的議題。

蔣洪所做的正是這樣的事。

他的評論所引發的反響，顯示了在近期加強限制言論自由的環境下有越來越多的不安，連一家國營的報紙都加入了討論，引用了一句中國古文稱：「千人之諾諾，不如一士之諤諤」。

奢侈創作

說到今年兩會的第二件事，也為我們揭開了一點隱藏在背後的緊張。

它發生在人民大會堂裡，當時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正在出席湖南代表團審議會議。

湖南省委書記徐守盛在講話中間忽然轉了方向。

「春節前一首生動反映總書記情系十八洞村的精準扶貧歌曲《不知該怎麼稱呼你》迅速唱響三湘大地，」他告訴習近平說。

這是一首費用鋪張的歌曲作品，被指是受到湖南政府委托創作，講的是習近平到湖南鄉村視察的故事。省委書記徐守盛積極地頌揚這一件事。

可以看到，習近平當時面露微笑，並輕微地點頭，但不久後，這一幕的影片鏈接，以及會議中提及這首歌的部分，似乎在網路上被刪除了，鏈接引向了一個熟悉的畫面：顯示信息錯誤的頁面。

在大型工業面臨停滯風險的背景下，這一年度人大會議的主題本該是共產黨致力提振放緩的經濟，在這個時候政府高官為領導人創作歌曲並為此自鳴得意，或許並不是公關上的明智之舉。

不過，為習近平而創作的讚歌在近年似乎也變成了一種特定的音樂類別，令人猜測這種公開表達忠誠的行為是受到鼓勵的，是圍繞他的個人崇拜漸漸增強的一部分。

由民間演唱者即興創作的此類歌曲已經有很多，但由黨內高官委托創作這樣的讚歌則完成是另一回事。

除了對於不同政見和言論自由的打壓，以及越來越意識形態化的語調，一些觀察人士還擔心，中國政治現在正走向一個自毛主席時代以來未有過的更威權的方向。

有時候，當常規的政治程序如此不透明時，我們在中國議政大會邊上所能窺見的，就可以幫助我們評估真相。

或許，最終也應該由蔣洪這個受到監管但仍然意志堅定的政協委員來作出評價。

「我覺得我們現在要比文革的時候好了很多，」他告訴我們說。

「但是從公民充分表達來說，的確還是有一些障礙。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說我現在還能在會議上表達我的想法；我能夠把我的想法在會議範圍裏面表達。但是讓我感到很不滿意的是，我的言論應該能夠向公眾表達，我覺得我們國家在這一方面還需要進一步地完善。」 （相關報導： 人大閉幕》李克強：中國「不可能」達不到經濟目標 ｜ 更多文章 ）

（編譯：列爾　責編：葉靖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