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歲可以打工，但卻不能用臉書？澳洲考慮禁止青少年使用社交媒體，網友一致反對

澳洲政府21日在國會提出一項「領先全球」的法案——禁止16歲以下青少年、兒童使用社交媒體；社群平台包括臉書、X、TikTok、Instagram等若未能禁止青少年及兒童擁有帳號，將面臨最高5000萬澳元（約合台幣10.6億元）的罰款。該法案計劃在此議會年度結束前完成投票，儘管許多家長對此表示贊同，但不少專家質疑是否應該、甚至是否可以禁止孩子使用社交媒體；年輕人也認為，即使該法案可能會減少例如網路霸凌等帶來的傷害，但同時卻是在破壞他們的社群和彼此間聯繫情感的管道。

法案內容

澳洲通訊部長羅蘭德（Michelle Rowland）21日表示，該法案「將確保保護的責任由社交媒體平台承擔，而不是父母或兒童」，她在議會上說道：「對於太多澳洲年輕人來說，社群媒體可能是有害的。14至17歲的澳洲人中，近三分之二在網路上瀏覽過極其有害的內容，包括吸毒、自殺或自殘。」

澳洲總理艾班尼斯（Anthony Albanese）指出，這項禁令將涵蓋臉書、X、TikTok、Instagram和Snapchat等社群平台，目的是為了保護孩子免受社群媒體的「傷害」，他在21日時說：「這是一個全球性的問題。我們希望澳洲年輕人能有個快樂的童年，我們希望父母可以放心。」

新法案只為禁令提供了框架，但目前仍缺乏具體實施細節，這部分將在法案通過後交由澳洲網路安全監管機關——電子安全委員辦公室（eSafety Commissioner）討論如何實施和執行相關規則。

根據澳媒報導，所有16歲以下的青少年和兒童都適用該法案，包括現存帳號，或經由父母同意而申請的帳號都將被禁止。社群平台公司一旦被發現違規，將面臨高達5000萬澳元（約合台幣10.6億元）的罰款，但公司們可以透過創立其他適合兒童的「低風險」平台來取得豁免。然而，通訊服務和遊戲網站並不受到該法案限制、一些無需創立帳戶就可以訪問的平台，例如YouTube，也不會受到限制，這引發不少質疑：監管機構如何決定哪些屬於社交媒體平台，哪些不是。

根據英國廣播公司（BBC），澳洲一個代表Meta、Snapchat和X等科技公司的組織強力反對該法案，稱其為「用20世紀的方式回應21世紀的挑戰。」 澳洲數位產業協會（Digital Industry Group, DIGI）表示，此類立法可能會將孩子推入「網路上更危險、不受監管的地方」，一些專家也表達了類似的擔憂。馬斯克（Elon Musk）21日在X上發文反對這項法案，認為該禁令「似乎是用走後門的方式控制所有澳洲人使用網路。」

支持聲音

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24日指出，在澳洲，主要政黨之間達成一致的情況相當少見；但在青少年與社交媒體使用的問題上，他們卻統一戰線。 （相關報導： 華爾街日報》美國憂鬱和焦慮的孩子越來越多，罪魁禍首真是社交媒體嗎？ ｜ 更多文章 ）

澳洲自由黨（Liberal Party of Australia）在今年6月提出了使用社交媒體的年齡限制，並得到總理及各州州長的支持。澳洲總理艾班尼斯（Anthony Albanese）在Instagram上發布的一段影片中說：「我想和澳洲的家長談談，很多時候，社群媒體根本就不是社群媒體，我們都知道這一點。事實是，這對我們的孩子造成傷害，我正在呼籲停止這樣的傷害。」

專門協助父母幫助孩子避免過早使用手機及社群媒體的澳洲組織「Heads Up Alliance 」，其創辦人之一埃拉奇（Dany Elachi）向CNN分享，幾年前，他和妻子同意讓當時10歲的女兒使用智慧型手機，短短幾週內，他們就看到女兒的生活幾乎離不開社群媒體了：「我想，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就是，我們發現她半夜時還躲在被窩裡和朋友傳訊息。」他們成立了「Heads Up Alliance」，鼓勵其他父母延後給孩子智慧型手機，且越來越多人加入該組織。

埃拉奇表示，毫無疑問地，社群媒體正在傷害澳洲的兒童：「自殺的孩子寫下遺書，告訴家長社交媒體是他們選擇死亡的重要原因，而我們卻還要爭論社交媒體是否對孩子的心理健康有害？這很可恥。」

另一方面，電子安全委員會委員葛蘭特（Julie Inman Grant）對社群媒體和青少年心理健康惡化之間的因果關係存疑，她向BBC表示並沒有證據支持這兩者間的直接因果，並且對於一些最弱勢的群體，例如對LGBTQ+或原住民青少年來說，在網路上他們能更做自己。15歲的萊恩（Lucas Lane）也有同樣的想法，他在網路上向男孩子販賣指甲油：「這禁令破壞了我的交友，也破壞了讓人們感到自己被看見的能力。」

葛蘭特表示應該讓科技公司管理自己的平台，以及對教育工具進行更多投資，以幫助年輕人能有安全的網路環境；她用海水和游泳來比喻：我們不會在大海上設置圍欄，而是確認游泳環境是否安全、有足夠保護，並從小教導孩子如何游泳以及避免危險，而不是禁止孩子下水。

反對聲音

CNN指出，對許多專家而言，爭論的重點並不在於社群媒體的負面影響，而是徹底禁止年輕人使用是否是正確的處理方式。

超過140名專家上個月向澳洲政府遞交一封連署信，稱該禁令是對這一問題的「生硬」回應，並讓社群平台更沒有理由去投資網路使用安全。上週，一個調查澳洲社群媒體的聯合特別委員會發表一份報告，在經過數月的公開聽證會和數百份意見調查後，該報告建議應修改法律，以「有效地將數位平台納入澳洲法律監管之下」，並且任何影響年輕人的變化都應「與年輕人共同設計。」

西雪梨大學（Western Sydney University）年輕與韌性研究中心（Young and Resilient Research Centre）聯合主任賽德（Amanda Third）表示，對於許多孩子來說，13歲完全可以使用社群媒體。 （相關報導： 華爾街日報》美國憂鬱和焦慮的孩子越來越多，罪魁禍首真是社交媒體嗎？ ｜ 更多文章 ）

賽德認為，該法案是的推動是因為「政治和經濟算計」，支持該禁令的兩個主要政黨在為明年的聯邦選舉做準備；推動該禁令的重量級媒體「新聞集團」（News Corp）與臉書、Instagram母公司Meta之間也存有爭端：Meta在今年3月宣布將停止付錢給澳洲新聞提供者，這引起「新聞集團」不滿，該集團主導澳洲高度集中的新聞產業；5月，「新聞集團」發起「讓他們當個孩子」（Let Them Be Kids）的活動，分享受社交媒體傷害的兒童的故事，並推動禁止16歲以下青少年及兒童使用社群的禁令，同時利用旗下的昆士蘭「郵報」（The Courier-Mail）大力報導；再下一個月，該集團執行總裁米勒（Michael Miller）公開呼籲澳洲政府讓Meta付錢。

一些保守派議員也對該禁令可能造成的後果表示擔憂，並認為在今年通過會過於倉促。國家黨議員皮特（Keith Pitt）告訴《衛報》：「你可以在10歲時使用青春期阻斷劑、你從14歲就可以去工作⋯⋯但你卻不能擁有臉書帳號⋯⋯我不曉得政府的作法是否正確。」

皮特表示，他預期聽到更多擁有網路霸凌和社群媒體問題專家或生活經驗的人的意見，並向網路霸凌的受害者表示同情，但禁止年輕人使用社群媒體可能會產生更難以監管的連鎖反應。此外，許多青少年體育俱樂部都使用臉書作為活動宣傳平台。他告訴《衛報》：「有什麼事需要做嗎？當然；這是正確的平衡嗎？我不確定。至少應該進行更詳盡的調查。」

個資外流隱憂？

根據路透，澳洲政府計畫試驗一種年齡驗證系統，其中可能包括生物識別技術或證件識別，以強制執行社交媒體的年齡限制。澳洲總理艾班尼斯（Anthony Albanese）25日表示，社群平台公司將被要求銷毀用於驗證用戶年齡的個人資料：「將制定非常嚴厲和嚴格的隱私要求以保護用戶的個資，包括（平台）一旦核實年齡，就必須銷毀所（用戶）提供的資訊。」

澳洲電子安全委員會建議，在使用者的個資被傳遞到任何年齡驗證網站之前，先使用第三方服務對其進行匿名化，以保護用戶的隱私；然而數位行為研究員奧蘭多（Joanne Orland0）仍持懷疑態度，告訴BBC：「我想不出目前有哪種技術可以實現這一目標。」

年輕人怎麼想？

一名X用戶在澳洲參議員卡納凡（Matt Canavan）的貼文下留言：「這項法案簡直是一團糟。為何急於通過？那些最受到影響的人的聲音在哪裡？我今天看了聽證會⋯⋯我聽到「專家」的說法，但令人驚訝的是，（聽證會）中沒有任何孩子（的意見）。」在「Reddit」討論板上，許多人認為全面禁止青少年使用社交媒體並不是理想的解決之道，不如加強教育孩子網路使用規範，一名網友寫道：「每個人都同意社群媒體會帶來負面影響，但網路審查既不可能又愚蠢，你限制了幾個社群平台，使用者就會轉向其他的平台，這就像無止盡的貓抓老鼠遊戲。」

此外，澳洲工黨開放公民對該法案發表意見，在短短一天內就收到1萬5000份意見書。其中包括澳洲青年模擬聯合國組織（UN Youth Australia），該組織認為，全面禁止年輕人使用社交媒體，等同於關閉了他們個人的安全空間，同時也無法解決澳洲年輕人在社群媒體上面臨的問題的核心。 （相關報導： 華爾街日報》美國憂鬱和焦慮的孩子越來越多，罪魁禍首真是社交媒體嗎？ ｜ 更多文章 ）

青少年反網路霸凌組織「Project Rockit」寫道：「該領域存在著一個強烈的共識，即禁止社群媒體並不是解決年輕人在網路上面臨挑戰的有效解決手段。」關心年輕人心理健康的網路平台「ReachOut Australia」更提出：「73％的澳洲年輕人透過社群媒體獲得心理健康資訊和支持。66％的受訪者表示；由於透過在社群媒體上獲取相關內容，他們對心理健康的認識有所增加；47％的人表示他們曾在社群媒體上尋找如何獲得心理健康支持的資訊；40％的人表示他們在社群媒體上搜尋心理健康資訊後有獲得專業支持。」

澳洲廣播公司新聞頻道（ABC News）採訪了大馬士革學院（Damascus College）的七年級學生，以了解他們對法案的看法；大馬士革學院是巴拉瑞特（Ballarat）唯一的天主教男女混合中學。

接受採訪的學生表示，他們和同學們主要使用 Snapchat、Instagram 和 TikTok；當學被問及無法使用這類社交媒體可能會產生什麼後果時，普遍的回應是：聯絡朋友將變得更困難。

雷（Ray）說：「負面的影響是無法與朋友有那麼多交流」，另一位女學生薩迪（Sadie）也表示同意：「這會讓一些同學更難與就讀不同學校的朋友見面。我有一個朋友就讀洛雷拖學院（ Loreto College，位於巴拉瑞特的女子中學 ），我（平時）只能透過Snapchat跟她聯絡。」

不過薩迪進一步說：「這會讓（我與朋友）變得更難聊天，但除此之外，我認為對我來說沒有太大的影響。」 

安娜貝爾（Annabelle）是採訪學生中，少數不使用社交媒體的人，她表示她感覺到自己有點格格不入：「但我認為，長期來看，我會很高興自己受到限制（不使用社交媒體）。」安娜貝爾說，她確信社交媒體正在傷害那些與她同齡的人：「我認為這真的會影響他們彼此互動的方式，即使在手機之外也是。」

該法案真的能讓年輕人遠離網路傷害？

澳洲絕不是第一個試圖限制年輕人在網路上訪問某些網站或平台的國家。

2011年，韓國通過了「灰姑娘法案」（“shutdown law”），禁止16歲以下青少年在22:30至6:00之間玩網路遊戲，然而在推行10年後遭到強烈反彈，該法在2021年時以需要「尊重青少年的權利」為由被廢除；去年，法國頒布新法，要求社交媒體平台阻止未經父母同意的15歲以下青少年及兒童造訪，然而研究表明，近一半的用戶能夠使用簡單的VPN來繞過禁令；美國猶他州的一項法律（與澳洲的法案類似）則遇到了不同的難題：一名聯邦法官認為該法律違憲，因此被否決。

澳洲總理艾班尼斯（Anthony Albanese）承認，澳洲的提案並非萬無一失，即使在議會通過，也將受到審查。他告訴立法者：「我們都知道技術發展很快，有些人會試圖找到繞過這些新法律的方法，但這並不是我們卸責的理由。」

對於一直在遊說政府做出改變的父母們來說，禁令所傳達的訊息才是最重要的。一名母親向BBC說：「長期以來，父母一直面臨這樣一個困境：要麼屈服，給孩子買一台讓他們成癮的手機，要麼眼睜睜看著孩子在同儕間被孤立。」他們感覺自己被困在一個沒有人願意負責的「三不管地帶。」 （相關報導： 華爾街日報》美國憂鬱和焦慮的孩子越來越多，罪魁禍首真是社交媒體嗎？ ｜ 更多文章 ）

曾經歷網路霸凌的詹姆斯（James）向BBC說，自從不使用Snapchat後，他發現自己花更多時間與朋友在外面相處。他希望新法案能讓更多像他一樣的孩子「走出去，做他們喜歡的事情」，而不是因上網而感到焦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