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P 專屬文章 閻紀宇專欄：俄羅斯狂人的核武恫嚇

誰是當今全球核武狂人？這個封號過去很長一段時間非北韓金正日、金正恩父子莫屬，兩人讓好萊塢動作片、諜報片的反派相形見絀：先後進行6次核彈（包括氫彈）試爆，至今攢了大約50枚核彈的家當，手中原料還可以再製造70至90枚核彈。但2022年迄今，地緣政治舞台出現一位升級版的核武狂人，金氏父子只能自嘆弗如。

11月19日，俄羅斯萬年總統普京（Vladimir Putin）簽署一份文件《核子嚇阻國家政策基本原則》（Basic Principles of State Policy on Nuclear Deterrence），國際社會又是一陣騷動。這份文件從名稱看像是官樣文章，但其實它是俄羅斯的核武使用準則，2020年6月首度發布，普京簽署的是今年9月修訂完成的第二版。

19日這一天，也適逢俄羅斯侵略烏克蘭戰爭來到第1000日。前兩天，卸任在即的美國總統拜登（Joe Biden）同意烏克蘭使用美製「較遠射程」飛彈攻擊俄羅斯境內軍事目標。這一天，烏克蘭對俄羅斯西南部布揚斯克（Bryansk）地區發射6枚射程306公里的美製陸軍戰術飛彈系統（ATACMS）飛彈。

兩天之後（21日），俄羅斯對烏克蘭東部大城聶伯城發射一枚「榛樹」（Oreshnik）高超音速中程彈道飛彈（hypersonic IRBM），是這一類型飛彈首度用於實戰。普京罕見地親上電視宣布，並特別提到：「對於容許自家武器被用於攻擊俄羅斯的國家，我們擁有攻擊其軍事設施的權利。」俄羅斯外交部長拉夫羅夫（Sergey Lavrov）在俄羅斯反擊之前警告，情勢正升高到危險的新階段，建議美國與其西方盟邦好好研讀俄羅斯新版的核武準則。

克里姆林宮（Kremlin）發言人佩斯科夫（Dmitry Peskov）被記者問道，烏克蘭（美國）的最新攻擊行動是否「可能」引發俄羅斯動用核武反擊？他也做出肯定的回答，並且同樣要記者去看新版核武準則。俄羅斯前總統、國家安全委員會副主席梅德維捷夫（Dmitry Medvedev）發言更直白：「俄羅斯保留以大規模殺傷性武器進行報復的權利，攻擊基輔（Kyiv）或重要的北約設施。這將是第三次世界大戰。」

或許是危言聳聽、虛言恫嚇，然而來自一個擁有4380枚現役核彈的國家，還是不得不聽。事件關鍵就在於，新版準則從兩個方面大幅降低了俄羅斯動用核武的門檻，烏克蘭戰場的現況似乎已經符合：

首先，新版準則將「一個非核武國家（例如烏克蘭）在一個核武國家（例如美國）參與或支持下對俄羅斯進行聯合攻擊（joint attack）」增列為俄羅斯動用核武反擊的前提之一。其次，新版準則也降低了俄羅斯以核武應對傳統（常規）武器攻擊的門檻，只要對方的攻擊「嚴重威脅俄羅斯及其盟邦（主要指白俄羅斯）的主權與領土完整性」，就有可能引發北極熊的核子怒火。對於歐美反戰人士，這是一記警鐘。 （相關報導： 除了小行星撞擊，唯有核武具有毀滅世界的力量：《核戰末日》選摘（2） ｜ 更多文章 ）

當然，準則只是提供各種假想情境（想定），運用之妙存乎之一心，領導人之心。目前看來，普京並未下令升高俄羅斯的核武戰備態勢（nuclear posture），美國也沒有相應的動作，兩大核武強權的劍拔弩張仍限於紙上談兵。普京自2022年以來不斷祭出核武恫嚇，不免予人「狼來了」的疲憊感。而且使用核武將有如在歐洲樹立一道「新鐵幕」，普京此人冷酷、強橫、邪惡但並不瘋癲，在希特勒與史達林之間較近於後者，他極度倚賴的換帖兄弟習近平應該也有懸崖勒馬的牽制作用——隨著中美關係可能進入動盪期，中國與歐洲對彼此愈發重要。

就核武戰備而言，俄羅斯最近開始部署最新一代洲際彈道飛彈（ICBM）「薩爾馬特」（RS-28 Sarmat），射程1萬8000公里，可搭載16枚核彈頭，西方媒體形容為「地表最致命武器」，還送上「撒旦二型」（Satan II）的尊號，然而今年9月進行的試射卻是一場災難：飛彈直接在發射井（silo）爆炸，留下一個直徑60公尺的巨大彈坑。

其實普京不需要核武就能夠贏得烏克蘭戰爭：永久併吞烏克蘭至少20%領土，迫使西方國家解除一部分制裁與封鎖。今年開年以來，戰場情勢對烏克蘭越來越不利，俄軍在烏東戰場步步進逼，烏軍從反攻轉為退守，基輔當局一再調整戰略戰術以及軍方、國安與外交高層人事，外援持續湧入，但仍無力回天。近來烏克蘭能源基礎設施再遭重創，而時節進入隆冬，基輔這兩天的氣溫已下探攝氏零度。

11月5日美國總統與國會大選的結果，更是為烏克蘭總統澤倫斯基（Volodymyr Zelensky）敲響喪鐘，共和黨從明年1月20日開始全面執政，黨內「遠離歐洲、聚焦亞洲」勢力逐漸成為主流，候任總統川普（Donald Trump）更一再宣稱上台後要在「24小時之內」結束烏克蘭戰爭，這當然是鬼話、夢話，但基輔當局一定明白，這意謂川普政府不會坐視戰事歹戲拖棚、不再開立軍經援助空白支票，雖然歐盟的支持暫時還不會縮水，但烏克蘭恐怕只剩一個選項：割地求和。

因此，美國現任政府不理會俄羅斯核武恫嚇、放寬烏軍使用長程飛彈限制，可說是拜登卸任之前送給烏克蘭的最後一份禮物，雖然不太可能扭轉戰局，但期盼明年烏克蘭代表團坐上談判桌之際，手中能夠多一些籌碼。川普團隊對這項決策很不以為然，但是川普如果真的是他自稱的「談判大師」，應該也會找到運作的空間。

拜登此舉或許也會讓歐美反戰勢力（尤其反戰兼反美的左派）知道，面對窮兵黷武的獨裁者，不是只有一條退路可走，否則人類的前景將非常黯淡。拜登已年過八十，退休之後尃回到德拉瓦州的威明頓（Wilmington）頤養天年，不會在國際政壇扮演任何角色。「拜下川上」代表一個時代的結束，甚至代表美利堅治世（Pax Americana）開始落幕，但是握有核武的獨裁者如普京、金正恩與習近平仍將長期在位，自由民主國家如果群龍無首，全球地緣政治的核武態勢恐怕會日益艱難。 （相關報導： 除了小行星撞擊，唯有核武具有毀滅世界的力量：《核戰末日》選摘（2） ｜ 更多文章 ）

＊作者為資深媒體人，專業譯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