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偉華觀點：再次東進─印度以國際法實現南海戰略

2024年印度大選落幕，印度人民黨（BJP）未能贏得絕對多數，由其主導的全國民主聯盟獲得執政權。此意味著莫迪總理（Narendra Modi）在第三任期中，在強勢領導下仍需要納入更多聯盟夥伴的政策意見。印度專家評析，印度大選的結果不會對其與周邊鄰國雙邊關係產生重大影響。但是，在新一屆的全國民主聯盟的執政時期，具有延續性的印度外交內是否仍將有一定程度的轉變？目前的觀察重點是，印度外交仍將圍繞以「印度教特性」（Hindutva）為中心的強勢立場，抑或回應外界對印度「民主弱化」的擔憂，在外交立場上變得較具有妥協性？特別是，在當前地緣政治持續結構性變化，印度又可能會利用那些機會和槓桿，爭取展露頭角的空間。

印度近期南海立場的轉變

選後印度外交戰略是否轉向？首先要問問深獲莫迪信任和仰賴的外長蘇傑生（Subrahmanyam Jaishankar）。觀察大國的外交走向，可以從政務領導的外交訪問中的修辭語言據以觀察。在大國衝突的俄烏戰場外，印度外交部在選前似乎已將目光轉向南海，作為外交立場轉向的試金石。

蘇傑生於本（2024）年3月23日至27日訪問新加坡、菲律賓以及馬來西亞等三國，在訪問馬尼拉期間，蘇傑生罕見公開表達印度南海立場，渠稱「印度堅定支持菲律賓維護國家主權、反對中國對鄰國諸多作為的立場」。據報導，蘇傑生在菲期間表示，印度承認海牙常設仲裁法庭於2016年對南海案所作仲裁結果的有效性，同時亦堅定支持菲律賓維護國家主權（2023年印度和菲律賓的聯合聲明亦呼籲中國遵守基於規則的海洋秩序，承認2016年「南海仲裁案」的終局效力）。在6月15日中國《海警機構行政執法程序規定》正式生效後，中菲雙方於6月17日在仁愛暗沙（Second Thomas Shoal）海域爆發嚴重海上衝突。當時中國海警攔截菲國軍方補給任務，試圖對菲船隻「登臨檢查」，造成菲國軍事人員重傷。事後，印度外交部發言人賈斯瓦（Randhir Jaiswal）在回應關於中國在南海對菲侵犯行為等問題，是否為重演「加萬谷」（GalwanValley）的行為模式，賈斯瓦稱印度強調各方應遵守國際法、尊重以規則為基礎的秩序，透過和平方式解決爭端。在兩次政策聲明期間，印度於4月19日向菲律賓交付了第一批「布拉莫斯」（BrahMos）超音速巡弋飛彈，在中菲南海衝突升溫之際，印度對菲軍售實質提升菲律賓對於沿岸防禦能力，並提供後勤支援以及人員訓練。 （相關報導： 陳秉逵觀點：莫迪缺席上海合作組織峰會的政治意涵 ｜ 更多文章 ）

印度支持國際法實現南海戰略

近年來隨著俄烏戰爭的效應，各國重新審視以國際法為規則的全球秩序。近期印度透過外交行動和修辭，多次表明莫迪政府支持以《聯合國海洋法公約》（UNCLOS）為基礎的印太海洋秩序，特別是南海周邊國家（越、菲、馬等）對於專屬經濟海域（EEZs）的自由勘探和開發海洋資源權利。這一方面考量係因印度石油天然氣公司（ONGC）參與越南專屬經濟區的石油和天然氣勘探項目，另一方面亦透過國際法支持越、菲、馬等聲索國對南海海域權利的主張。

在印度對菲律賓交付首批軍售案之際，印度「觀察家研究基金會」（Observer Research Foundation, ORF）副會長潘特（Harsh V. Pant）及其同僚在《印度教徒報》（The Hindu）撰文提及，近年莫迪外交從東向政策轉變為東進政策（Look East to Act East），標誌著印度轉向更具戰略性和積極性地參與印度–太平洋地區，強調於越南、馬來西亞和新加坡，以及菲律賓建立戰略夥伴關係和擴大安全合作。同時，印度亦透過前沿部署、加強印太海域意識（MDA）和建設海事設施深化在印太地區的軍事存在。此前，現任「印度基金會」（India Foundation）智庫會長馬達哈夫（Ram Madhav）亦發文指出，儘管作為「四方安全對話」（Quad）的成員，印度對於該區域內主權糾紛向來秉持中立，惟近期從外長到外交發言系統的宣示，顯示印度南海立場已出現重大轉變。

隨著中菲在南海仁愛暗沙海域持續對峙，中菲雙方在南海衝突範圍擴大至黃岩島、仙賓礁、中業島等南海島礁，延伸至菲律賓巴拉旺省近海海域。對應中國以擴大海域管轄權、阻攔補給任務和擴大海警巡邏範圍等強制作為，菲律賓除採取「積極主動的透明宣傳」（assertive transparency campaign）策略，製造國際輿論壓力，攻訐中國國家聲譽，近期菲律賓更發動系列的聯合國法律程序（UN legal procedures）。美東時間6月14日，菲律賓常駐聯合國代表拉格達梅奧（Antonio Lagdameo）向聯合國海洋事務和海洋法司提交西巴拉望地區「延伸大陸架外部界限」（ECS）申請案，請求大陸架界限委員會（CLCS）審認該範圍內菲國擁有專屬經濟區勘探和利用自然資源的專屬權利。再者，7月12日，時值海牙常設仲裁法院（PCA）宣布「南海仲裁案」八週年，菲國前最高法院大法官卡皮奧（Antonio Carpio）提議，菲律賓和越南應聯合提出「第二次南海仲裁案」，挑戰中國佔據黃岩島（Scarborough Shoal）後限制漁權的合法性。

印中雙邊關係難以樂觀期待

從近期由菲律賓在南海的法律舉動，南海將成為下一個國際法的戰場。觀察近期新德里對南海立場發生的轉變，事實上脫離過去將南海視為牽制中國處理雙邊領土問題的籌碼，透過強化支持國際法和南海周邊國家對於該區域的海域主權，一定程度上反映著莫迪政府第三任期對於推進印太戰略的政策認知。7月4日，蘇傑生與中國外長王毅在上海合作組織會議期間會晤，印度外交部稱，兩國外長同意雙方儘早舉行印中邊境事務磋商和協調工作機制（WMCC），解決拉達克東部實控線沿線遺留問題、穩定和重建雙邊關係。但是，印度近期推進南海立場顯示了彼此立場的距離，雙邊關係恢復正常性似乎仍然難以樂觀期待。 （相關報導： 陳秉逵觀點：莫迪缺席上海合作組織峰會的政治意涵 ｜ 更多文章 ）

＊作者為台灣印度研究協會理事、中央警察大學公共安全學系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