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政府投降了」：納卡地區亞美尼亞人不接受亞塞拜然統治，大規模逃離家園

亞塞拜然軍隊上周在一場迅猛攻勢中，奪回對分離領土「納哥諾–卡拉巴克」（納卡）的全面控制。雖然國際承認納卡是亞塞拜然的一部分，但該地區的居民主要是亞美尼亞裔，他們稱獨立自治的家園為「阿爾察赫共和國」。

亞美尼亞和亞塞拜然兩個相鄰國家，因納卡（Nagorno-Karabakh）主權問題長期交惡。而在亞塞拜然攻擊納卡地區後，失去俄羅斯軍事支持的亞美尼亞當局，準備有條件承認納卡地區是亞塞拜然的一部分。

19日，亞塞拜然向納卡展開「反恐行動」，閃電襲擊造成至少200人死亡、400多人受傷。在兵力強大得多的亞塞拜然軍隊展開軍事行動的24小時後，納卡亞美尼亞裔當局同意由俄羅斯維和部隊斡旋的停火協議，包括解散納卡軍隊，隨後雙方就事實上的投降條件進行談判。

亞塞拜然政府欲把納卡重新納入控制之下，「阿爾察赫共和國」將不復存在。亞塞拜然總統阿利耶夫（Ilham Aliyev）自豪地表示，該國「用鐵拳」恢復了對納卡地區的主權，相信納卡的亞美尼亞裔居民「重新融入亞塞拜然社會的進程將會成功」。他25日承諾，該地區亞美尼亞人的權利將受到保護。

然而，納卡12萬亞美尼亞人並不接受活在歷史仇敵的統治下，也不相信亞塞拜然保障人權的承諾。他們擔心遭到迫害和種族清洗，因此開始大規模逃離故土，前往亞美尼亞邊境。此前，納卡地區已遭受亞塞拜然長達9個月的封鎖，商店貨架空無一物，醫院缺乏重要醫療物資。這種受迫的剝奪經驗加強雙方的敵意，以及對長期暴行和暴力歷史的記憶。

《金融時報》（FT）指出，已有7000多名亞美尼亞人逃離家園，他們看起來疲憊不堪、心痛不已。一位中年婦女說道：「我們真的很希望有一天能夠回到家，但我們絕對不會在亞塞拜然統治下回去。我們感到非常害怕。」

「我們的人民不想成為亞塞拜然的一部分。99.9％寧願離開我們的歷史故土，」阿爾察赫共和國總統沙赫拉馬尼揚（Samvel Shahramanyan）的顧問巴巴揚（David Babayan）告訴《路透》（Reuters），「我們可憐人民的命運將成為亞美尼亞人和整個文明世界的恥辱。」

亞塞拜然政府長期以來的作為，讓納卡亞美尼亞人相信他們僅有兩個選擇：要麼留下來並接受亞塞拜然的公民身份，要麼離開。卡內基國際和平基金會（Carnegie Endowment for International Peace）學者歐哈揚（Anna Ohanyan）告訴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亞塞拜然「無疑」將使用武力對付那些試圖留下來並拒絕其統治的人，「如果亞美尼亞人既不離開，也不接受亞塞拜然的護照，我認為這基本上無異於自殺。」 （相關報導： 揭密！中國利用航運達到情報收集與監控目的 《外交政策》：美國能靠3招反制 ｜ 更多文章 ）

逃亡的居民波戈希揚（Nonna Poghosyan）說：「我知道阿爾察赫是一個衝突地區。我知道，因為我經歷過四場戰爭。但誰知道結局會如此悲劇呢？就像一切都結束了。他們改變了我們的旗幟，我們的政府投降了。就是這樣。我認為也許在最多兩周內，這裡將不會剩下任何亞美尼亞人。」

歐美政界憂「種族清洗」

亞美尼亞總理帕希尼揚（Nikol Pashinyan）的政府無力改變現狀，眼睜睜見證數千名亞美尼亞族人流離失所。帕希尼揚呼籲亞塞拜然保障納卡居民的安全，他24日警告：「如果不能為納卡亞美尼亞人提供適當的生活條件，以及有效防止種族清洗的保護機制，那麼納卡的亞美尼亞人越來越可能認為流亡是保護他們生命和身份的唯一出路。」

美國和歐洲官員已向亞塞拜然當局施加壓力。美國國際開發署（USAID）主任鮑爾（Samantha Power）率領代表團25日抵達亞美尼亞首都葉里溫（Yerevan）。美國國際開發署表示，美國對納卡地區的人道狀況深感關切，呼籲給予國際人道組織和商業運輸無阻礙的進入權。

歐洲議會外交事務委員會主席麥卡利斯特（David McAllister）25日告訴《衛報》（The Guardian）說，歐盟「應該明確表示，任何試圖驅逐或迫使納卡地區亞美尼亞人口離開的企圖，將對我們與亞塞拜然的關係產生嚴重後果。」

為何俄羅斯不幫助亞美尼亞？

過去30年來，亞美尼亞和亞塞拜然因納卡問題爆發了兩場大規模戰爭。上一次大戰發生於2020年，造成6000多人死亡。而在1988年至1994年的戰爭和種族清洗事件中，至少有3萬人喪生，同時導致23萬亞美尼亞人和70萬亞塞拜然平民被迫流離失所。

《華盛頓郵報》（Washington Post）報導，多年來，亞美尼亞依賴與俄羅斯的密切關係，作為對抗亞塞拜然的緩衝，以及維護納卡事實獨立的保障。但去年12月起，亞塞拜然切斷通往納卡的關鍵公路「拉欽走廊」（Lachin Corridor），俄羅斯維和部隊袖手旁觀，對上周亞塞拜然的軍事行動也幾乎毫無阻撓。

2018年，帕希尼揚在一場反對獨裁和腐敗的大規模示威中上台。然而，克里姆林宮並不喜歡他，似乎在煽動亞美尼亞國民對他的不滿情緒。根據關注中東事務的新聞媒體Al-Monitor報導，最近幾年，亞美尼亞政府更加接近美國，並拒絕支持俄羅斯對烏克蘭的入侵。同時，帕希尼揚正試圖與土耳其建立正常化關係，希望這能夠阻止親土耳其的亞塞拜然進一步侵略，但迄今成果甚微。

這主要因為富有石油的亞塞拜然擁有更強大的籌碼。它與西方有緊密的能源和安全聯繫，是以色列武器的主要購買國，也是西方對抗伊朗的戰略堡壘。此外，在帕希尼揚掌權亞美尼亞的情況下，亞塞拜然的野心目前似乎得到克里姆林宮的默許。

卡內基國際和平基金會研究員德瓦爾（Thomas de Waal）解釋：「在過去10年中，歐洲的秩序變得更加黑暗，規範價值觀和多邊框架受到貶低，亞塞拜然不太關心西方政府的譴責聲明。」

德瓦爾繼續解釋：「最重要的是，它幾乎得到兩個地區大國的支持：土耳其的全力支持，以及俄羅斯故意保持模稜兩可的態度。俄羅斯似乎更關心保留其在亞塞拜然的軍事基地，還有羞辱葉里溫當局，而非確保納卡當地亞美尼亞人的權利。」

土耳其與亞塞拜然的野心

同情亞美尼亞處境的專家指出，該國還有更需要注意的危險跡象。25日，亞塞拜然總統阿利耶夫在與土耳其總統艾爾多安（Recep Tayyip Erdoğan）在飛地「納希切萬自治共和國」（Nakhchivan）會晤，再次提出在亞塞拜然本土和土耳其之間建立陸地運輸通道「贊格祖爾走廊」（Zangezur corridor）的想法，這種地理情境可能只能通過占領更多的亞美尼亞領土來實現。

納希切萬是亞塞拜然的自治飛地，但與亞塞拜然無直接接壤，被亞美尼亞、土耳其和伊朗所包圍。因此，要實現連接亞塞拜然本土和土耳其的計劃，必須經過納希切萬，以及亞美尼亞最南端領土休尼克省（Syunik Province）。

前國際刑事法院（ICC）檢察官歐坎波（Luis Moreno Ocampo）今年早些時候裁定亞塞拜然對納卡實施了「種族滅絕」條件，他在《華郵》的專欄中警告道，亞塞拜然的野心不只有佔領亞美尼亞裔居住的飛地。 （相關報導： 揭密！中國利用航運達到情報收集與監控目的 《外交政策》：美國能靠3招反制 ｜ 更多文章 ）

「雖然亞塞拜然是西方對抗伊朗的盟友；它向歐洲提供能源，並花費數百萬美元購買複雜的以色列武器，」但他強調，這些迫切情況不應該妨礙國際社會，承擔起制止在眼前發生的事情的責任，即2023年的亞美尼亞種族滅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