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登山觀點:角要成功,得有獨門絕活─熱愛京劇的劉豁公

2022-06-30 0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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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妃醉酒》楊貴妃扮相。圖為顧正秋演出(資料照,取自顧正秋藝術網站)

《貴妃醉酒》楊貴妃扮相。圖為顧正秋演出(資料照,取自顧正秋藝術網站)

說到劉豁公的名字在臺灣研究京劇的或許聽過,但沒人看過他的著作,因為他晚年在臺灣寫過不少京劇的文章散見各雜誌中,但從未集結出版過。我是無意間在圖書館翻閱老雜誌,而發現他寫了如此多的精彩文章,然後才開始追蹤其人,問了許多研究京劇者,大多數僅聽過其名,而沒見過其人,更不知其生平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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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2021年底和包珈女士打聽,她因他父親包緝庭是京劇資深名宿,她不僅見過劉豁公,而且劉豁公和包緝老、陳定山等人是熟稔的,這點我也知道,因為我在編《陳定山文存》時,定公有提到劉豁公的,可惜定公也去世40餘年了,根本無從打聽起。

據包女士和我說她見到劉豁公晚年是有些窮困,總是穿著同樣的衣物,沒有太多的裝扮。也因此我遍查新聞媒體竟然找不到他去世的真正日期,這讓我感慨萬千,這樣一位傑出的京劇理論家、編劇家竟然就默默地離去!而他早年在中國是何等的精彩,在2年前山西大學竟然有兩本研究劉豁公的碩士論文出現,當然他們都是研究他早年在中國京劇界的成就,對於1949年他們都同時寫「他去了臺灣」,再沒有任何隻字片語,因此更讓我決心要蒐集此書並出版它,歷經半年以上的時光終底於成。而且同時把他晚年主編的《戲劇叢談》5冊也同時復刻出版,當然這要感謝好友百成堂主人也是藏書家林漢章兄的大力協助,在我從圖書館找到《戲劇叢談》第一集後,他提供了我後面的4集,我相信這是臺灣任何圖書館,甚至是全世界的圖書館都沒有收藏的,因為它後面的4期是不定期的而且每期只有薄薄地20頁,保存甚為困難,可能有人看完就把它扔了,但在史料上的意義它卻是十分重大。

《戲劇叢談》封面(作者蔡登山提供)
《戲劇叢談》封面(作者蔡登山提供)
《戲劇叢談》封面(作者蔡登山提供)
《戲劇叢談》封面(作者蔡登山提供)

劉豁公(1889~1971?),原名達,字豁公,別署夢梨、哀梨室主,以字行。安徽桐城人。清光緒32年(1906)由安徽陸軍小學升送保定陸軍速成學堂。清光緒34年(1908)畢業後,任安徽將校講習所區隊長、教官等職。後參加辛亥革命,任南京鐵血軍馬隊營連長,福建警備隊連長和都統副官等職。1912年後脫離軍界,任安慶《民碞報》主筆,1914年,擔任《江南報》主筆。據雜誌編輯家王鈍根說1916年劉豁公為陳某誘騙至上海為其編《滑稽報》,陳則向軍政兩界招股斂財,席捲而遁,劉豁公連薪水都無所得,王鈍根延之為新《申報》寫長篇小說,並受聘於上海公論社,從此寓居上海,並在《禮拜六》發表哀情小說《吳順喜》。

劉豁公自幼喜愛戲曲,在上海期間曾替「天蟾舞臺」的主人許少卿寫了不少劇本,如《大觀園》(賈元春歸省慶元宵)、《陳圓圓》、《呂布與貂蟬》、《文姬歸漢》等。1917年7月31日劉豁公編的《復辟夢》(取材張勳復辟,諷刺保皇黨。)時事新劇開演轟動上海,但旋遭工部局干涉叫停,據說:「奉總統諭!該舞臺新排之《復辟夢》劇名刺目,恐有礙於中英兩國之邦交,非經本捕房核准不得開演……」後經疏通改名為《恢復共和》於8月17日恢復上演,劉豁公回憶說:「開演之日,太陽還未下山,樓上下均以人滿為患!除了原有的2700餘坐位完全售出以外;還增加200、300臨時坐位!同時關上鐵門(其實是鐵柵欄),掛出「客滿」的牌來,藉免後來觀眾之爭競!那種盛況,可說是空前的。(當時海上的風氣,每一新劇開演,必能轟動一時!賣座之盛,由三數日以至十數日不足為奇;可是持續到百日以上,始終賣座不衰,則當以此劇為創例。)」1918年10月2日創作《交換條件》劇本在天蟾舞臺上演,10月19日又推出《香妃恨》在天蟾舞臺連賣2個多月的「滿座」。

1918年以前,劉豁公與京劇理論家馮小隱、姚哀民、楊塵因等編輯《鞠部叢刊》,發表了大量關於京劇名伶的評價文章。出版《京劇考證二百齣》。1920年先後出版《戲學大全》、《梅郎集暨新曲本》2書。 1921年,為綜合性文藝刊物《新聲月刊》主要撰稿人。1922年11月,主編綜合性文藝刊物《心聲》半月刊,開始發表關於戲劇方面的小說。他還親自創作戲劇,編輯、撰寫通俗小說,僅1924年到1926年,就有《說部精英:甲子花》、《說部精英:乙丑花》、《說部精英:丙寅花》、《夏之花:小說季刊》、《春之花:小說季刊》推出,多部自著小說也於此時接連問世。

1925年2月出版《雅歌集15週年特刊》,劉豁公發表〈雅歌集特刊緣起〉、〈哀梨室戲談〉。雅歌集成立於清宣統元年,為上海早期票房中規模最大、歷史最長的一家。創辦人管西園、鄒稚林、夏禹。成員最初十餘人,後漸增至一百餘人,主要成員有羅亮生、陳景塘、朱聯馥、戎伯銘、琴師陳俊峰、鼓師張潤泉等。聘京劇藝人李鑫甫、孟鴻芳、孟春帆、應寶蓮等為顧問,王煥章、邵寄舟、蔣硯香等為教師。1926年劉豁公寫的〈歌場識小錄〉收錄在凌善清、許志豪合編的《戲學匯考》一書。

1928年6月起上海大東書局聘請劉豁公主編《戲劇月刊》,奠定了他在戲劇評論界的重要地位。該月刊至1932年9月終刊,前後出3卷,共36期。內容包羅萬象,有梨園掌故、名伶小傳、演員介紹、秘聞軼事、稀見腳本、胡琴譜等,並約請戲曲界名流海上漱石生(孫玉聲)、紅豆館主(溥侗)、梅花館主(鄭子褒)、陳彥衡、鄭過宜、吳我尊、姚哀民、周劍雲、周瘦鵑等為主要撰稿人。《戲劇月刊》是當時發行量最大、最受讀者歡迎的戲劇專刊之一,在《戲劇月刊》的定位、編輯手段上,劉豁公並沒有特別強調辦成富有文藝價值的期刊,而是循序漸進,先贏得讀者和口碑,然後再實現辦刊理想。從《戲劇月刊》來看,這份刊物特別注重編讀互動,在內容上和編排上比較注重讀者的口味。在期刊內容上,每期增加大量的圖片,如戲裝照、便裝照和時裝照等。內容上將知名演員與普通的坤伶相結合,並未如《春柳》、《劇學月刊》等排斥坤伶,而是為其撰寫坤伶史,刊載大量的伶人小紀、伶人軼事等。在注重戲曲文化傳統的同時,《戲劇月刊》的編輯採用多種方式提升期刊的文化傳播意識,使其在激烈競爭的市場氛圍中能逐漸站住腳跟,獲得市場的認可,同時也贏得了讀者,使其成為民國時期最具影響的戲曲期刊之一。

他參與運作了「四大名旦」的徵文活動,策劃和運作了「四大名旦」的選舉,徵文揭曉,集中於梅、程、荀、尚四人。稱梅蘭芳如春蘭,有王者之香;程硯秋如菊花,霜天挺秀;荀慧生如牡丹,占盡春光;尚小雲如芙蓉,映日鮮紅,此論甚得公認。自此,「四大名旦」形成。所出《梅蘭芳》、《尚小雲》、《程硯秋》、《荀慧生、言菊朋》、《譚鑫培》、《楊小樓》六個專號,為後來研究中國近代戲曲史,提供了珍貴的史料。

《戲劇月刊》封面(作者蔡登山提供)
《戲劇月刊》封面(作者蔡登山提供)
梅蘭芳(取自維基百科)
梅蘭芳(取自維基百科)

30年代,劉豁公加入中華海員特別黨部,供職於上海市保安處處長兼海員黨部常務委員楊嘯天(虎)處,抗戰期間隨國府西遷重慶,直至四0年代一直擔任楊嘯天的主辦文牘。這期間公務之餘,他仍在報刊上發表不少的文章,諸如〈梅蘭芳與言慧珠〉、〈我所知道的筱翠花〉、〈從戲德說起〉等等。

1949年以後劉豁公來台灣,除在雜誌報刊發表文章外,其他活動一無所悉,筆者試圖查閱所有報紙的新聞網,竟一無所獲,請教京劇界的研究者也是全無消息,於是只有翻遍當時的老雜誌《暢流》、《藝文誌》、《春秋》、《報學》等,找出這數十篇文章。另外1957年9月中山出版社曾出版《戲劇叢談》第一集也被我在圖書館找到了,該書薄薄一百餘頁,署名劉豁公、陳璵璠同編,但其實陳璵璠是該出版社的老闆,他在序言說「今之愛好平劇藝術者,多以不能一睹前輩獻身此道之真容劇照為悵憾,爰將歷代所留寶貴難得名票名伶真蹟肖影,以及秘藏劇本、琴聖曲譜、梨園掌故、名家臉譜等,編印貢之於世。」而劉豁公在〈寫在戲劇叢談的前面〉一文說:「陳璵璠先生有鑑於此,蓄意刊行大量的《戲劇叢書》,而以《戲劇叢談》發其端,要我來共任編纂,這無疑是我所樂於從命的!」而這集的文章可說是劉豁公獨挑大樑,除了用豁公寫了〈楊小樓成功史〉、〈從譚鑫培說起〉、〈歌場怪物誤楊郎〉外,還用了許多筆名,如用「或功」寫了〈大老闆的戲德〉,用「大公」寫了〈閒話連環套〉,用「魚飯」寫了〈談連環套一劇之點子〉,用「一士」寫了〈梨園傳奇人物張黑與開口跳〉,用「河鞏」寫了〈叱吒歌臺金少山〉,用「老劉」寫了〈伶界畸人言菊朋〉,用「夢梨」寫了〈雨打梨花劇可憐〉等。但這有些文章和之前或之後發表的文章是同一內容,只是題目改了,因此我收錄在本書的題目有些是不同於《戲劇叢談》的題目,但內容是相同的。

劉豁公最後出現在人們眼前的身影是在1969年11月26、27日雅歌集60周年慶,假臺北市國軍文藝活動中心,舉辦國劇彩排2天。2天戲碼是:26日由諸老合作的《鼎盛春秋》共6折,分別是溫祖培的〈戰樊城〉,鍾啟英和李闓東的〈長亭會〉,王英奇、權瑛、田錫珍的〈文昭關〉,沈亞尼的〈魚腸劍〉,朱聯馥、孫若蘭的〈專諸別母〉,李闓東、朱聯馥的〈刺王僚〉,以諸老國劇藝術造詣之深與夫對國劇愛好之熱忱,排演此劇,允推一時之彥。就中〈刺王僚〉一折,由朱聯馥先生反串飾演專諸,李闓東先生飾演王僚,難得一見之佳構。27日戲碼有五齣計有:趙福東的〈萬花亭〉,溫祖培的〈沙橋餞別〉,趙之杰、金胡喬、李闓東的〈趕三關〉,權瑛、羅倫、唐麗卿的〈大登殿〉,祝嘯舟、詹慧剛、曹曾禧、董雲衣、溫祖培的〈慶頂珠〉。演出過後由朱聯馥自掏腰包編印《雅歌集六十周年紀念特刊》於次年初出版,掛名劉豁公、孫克雲編。劉豁公在〈寫在雅歌集六十周年特刊前面〉文中說當時他牙痛、神經痛舊疾復發,編輯之事全賴楊峰、孫克雲兩位老弟之力!篇中收錄有當年《雅歌集十五周年特刊》的文章,其中也有劉豁公的〈哀梨室談戲〉一文。孫克雲在〈編後散記〉說:「豁老為當年雅歌集老會員,15周年時該集也是豁老所編,經45年之後仍由他所編。」而由於該特刊屬於非賣品,印量也不多(沒有出版社),我跑了幾家圖書館才找到,是會員捐贈給圖書館的,算是蠻稀見了。

《戲劇月刊》封面(作者蔡登山提供)
《戲劇月刊》封面(作者蔡登山提供)

劉豁公的卒年學界大多稱其「不詳」,但從1970年出版的《特刊》見到劉豁公的身影,已是相當老邁了,彼時他已81歲矣!我也不敢斷定他的卒年,但從他發表在雜誌的文章日期看來,應該在1971年前後,因為在此之後並不再發現他的文章了!

《劉豁公文存》是他晚年在台灣所發表的文章的結集,也是在台灣唯一的一本著作,是他幾十年來熱愛於京劇的心血結晶。而由於他和這些伶人名票的實際交往,他寫出許多不為人知的真實故事,也看出這些演員在唱、念、做、打的獨門功夫。他說:「筆者是個標準的『戲迷』,遠在60年前,即已開始與伶票界相往還,作劇藝上之探索,儘管迄今尚停滯在一知半解的階段,可是接交的伶票,的確是數量驚人,所有馳逐於舞臺上的藝人,只要夠得上稱個角兒,我幾乎沒有不認識的。」這是一點都不誇張的,因為他除了是為編劇家,還要寫劇評,幫忙戲園的負責人做宣傳等工作。

我們看他寫劉喜奎,他說他曾看過劉喜奎的《耕雲簃吟草》的詩詞稿,但起初他總認為「這也許是好事者爲之捉刀,未必是她底手筆,雖然她那幽嫻端莊的態度,已經說明她是腹有詩書者,但我總不能無疑。」直到某天下午,他和陳彥衡去訪問她,看到她在書房裡握管吟哦,寫的是4首〈偶感〉的七絕。

愁愁喜喜幾經春,笑靨登場苦莫倫,

半幅鮫綃數行淚,誰知儂是可憐人。

 

兒家身世已堪悲,況復春蠶自縛絲,

無那春風怕回首,眉峯不似去年時。

 

人言儂有傾城貌,自愧家無負郭田。

棠棣不花椿早萎,拚將色相奉靈蘐。

 

由來一樣琵琶淚,彈出眞心恨轉深,

紅粉青衫共惆悵,怕君聼久亦傷神。

劉豁公說他很興奮的讀了2遍,竟與江州司馬夜聼商婦琵琶時,有着同樣的感慨!而對喜奎文學的懷疑,同時也消失了。而據陳彥衡說:她的詞比詩更好,都是老名士易哭盦(順鼎)教導她的,有2闋〈醉花陰〉的重陽詞說:

不敢題糕辜永晝,破費罏熏獸,佳節客他鄉,歌舞歸遲,冷浸秋衫透,安能獻賦羣公後,換得詩盈袖,命薄似黃花,相對無言,花也如儂瘦。

桓景登高曾此晝,厄難消諸獸,疇是費長房,萸菊光陰,爲我先滲透,誰張高宴彭城後,賸酒痕沾袖,說甚世之雄,戲馬臺空,人倚西風瘦。

劉豁公說:「我認爲這樣纏綿悱惻音韻鏗鏘的詞句,較之李易安腸斷秋風的作品,也並不差什麽。」

另外在談到譚鑫培時,劉豁公說:「一個角兒的成功,除了唱、念、做、打、要夠標準外,還要具備若干的特技,爲他人所沒有的;身爲伶王的老譚,當然具備得更多更好更有價值,例如唱《瓊林宴》,用腳踼鞋上頭,不用手扶,自然安定,這手絕活,一般的角兒,根本就夢想不到,余叔岩很艱苦的學習了半年,形式上倒也不差什麽,可是踼鞋上頭時,依然要在張手向頭部翻『水袖』時,趁勢把鞋一扶,這個,一般人也許瞧不出,戲迷們是知道的。」可見余叔岩還差譚鑫培一截的。劉豁公又說譚鑫培唱《李陵碑》:「掽碑時,他一貫的把甲半披半掩地加在『箭衣』上面,把勒『帥盔』的帶子預先放鬆,念到『廟是蘇武廟,碑是李陵碑,令公來到此,卸甲又丟盔』時,很快地右手把甲抓起來一捲,扔到『檢場』的手裏,接着把頭一低一仰,『帥盔』自然飛去,落在『檢場』手中,乾淨俐落,確是神奇。但一般的角兒,總是預先就把甲披在身上,閙出四隻手來,對卸甲時,則由『檢場』的站在後面,先將甲領握定,隨即取去,搭在左臂上,然後解鬆『帥盔』的帶子等他一仰頭,即爲摘去,這樣卸甲丟盔,都變了『檢場』的事,要角兒幹什麽呢?」劉豁公又說譚鑫培在《珠簾寨》裏的射雁,也是絕活之一,一般的角兒,都是假作放箭的姿勢,由「檢場」的抛出「雁形」來完事,老譚可不肯這樣,他是把弓箭端正在手,等「檢場」的把「雁形」抛在空中,很快的一箭射去,箭頭兒不偏不倚剛剛中在「形」上,箭與「形」同時落地,誰看了都要拍案叫絕。

再者劉豁公談及荀慧生《貴妃醉酒》已到爐火純青的地步了,是其他演員所望塵莫及的。他說荀慧生飾演的楊貴妃,在聽說「聖駕到」時,故作醉眼矇朧,半開半閉的姿態,表示楊妃恃寵而驕的心境至爲澈底;因爲她的醉乃是假醉,所以下面才有「妾妃接駕來遲,望聖上恕罪」的「話白」;及至聽說是「誆駕」(即是謊稱駕到的意思),即更怒形於色道:「呀呀啐!」(唱)「這才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她若是真醉,就不會說這樣的話了。至其下腰啣杯所作的「臥魚」,以及將身倚靠在高、裴二力士肩上左右搖曳,全是假醉裝瘋,聊以自遣,實際上並沒有醉,而且也不敢醉;因爲她雖知明皇不來,卻也還怕他或者要來,決不敢姿情縱飲,不作接駕侍宴的準備,所以荀慧生在這些地方,身上儘管做着酒醉的模樣,眼光卻明顯的注視明皇的來路,這種內心表演,是最值得效法的。然而一班婢學夫人者,都忽略了這一點,意如火場裏逃出的人,盡量地在臺上亂撲亂跌,那便不像是「貴妃醉酒」,而是「玉環發瘋」了!因此同樣是一齣戲,演來卻高下立判的。

50年代臺灣名伶顧正秋亦曾在偶然的機會下,獲致了以訛傳訛的《香妃恨》劇本,她閱讀後,感到特殊的興奮,本擬尅日「排演」,但因本子上錯字太多,有些「詞兒」,竟錯到無從索解,只得暫時擱起。後來她專人送到基隆請我代爲修正。劉豁公說:「正秋一向是以長輩待我的,這事既出於她的請求,我就義不容辭了,於是破費一週的工夫,把它充分的修正補齊恢復原狀,這與上海『天蟾舞臺』趙君玉等所演的大體上是一樣的。正秋在這戲裡去(飾演)香妃,她那雍容華貴兒女英雄的『扮相』,不蔓不支恰到好處的『做工』,高平低三音俱備清脆甜潤的『嗓音』,足可與趙四比美,而她的老搭檔張正芬,劉正忠,胡少安,李金堂等,亦各有其專長,與之合作,正如紅花綠葉,相得益彰。」在臺北的「永樂戲院」演出,也連賣一個月的滿座。

《劉豁公文存》談及的梨園人物就有:梅蘭芳、劉喜奎、譚鑫培、金少山、荀慧生、汪桂芬、言菊朋、言少朋、言慧珠、言慧蘭、楊月樓、李春來、楊小樓、小楊月樓、章遏雲、徐露、金友琴、筱喜祿、田桂鳳、余叔岩、劉鴻聲、徐蓮芝等等,都有專文來談他(她)們精彩的演出,合起來可看成是一部京劇的演出史。另外還談到許多名劇的典故由來。而劉豁公亦熟悉文史掌故,因此有數篇不屬於京劇的文章則附在書後,可供參考。

最後殿之以劉豁公改編的歷史名劇《完璧歸趙-澠池會》的劇本,劉豁公說當年這齣戲:「劉鴻聲憑著他那天賦的優越歌喉,愈唱愈高,精彩百出!令人想見當年藺相如理直氣壯,面折秦王的聲勢;有如食哀家梨,愈吃愈覺爽快!因之每一『貼演』,無不萬人空巷!跛劉而外,竟無敢演之人,迨以珠玉當前,瓦釜自慚形穢耳。惟跛劉所演劇本,詞多粗鄙不通!劇情亦有謬誤。」於是劉豁公花了3星期重新寫過,「場子穿插,一仍其舊,詞則全屬新編!」劉豁公文筆粲然,不管劇本,或是他這些談京劇、文史的文章,寫來真是食哀家梨,爽然有味!若非他浸淫京劇數十年不為功!

《劉豁公文存》立體書封(作者蔡登山提供)
《劉豁公文存》立體書封(作者蔡登山提供)

*文史作家,曾製作及編劇《作家身影》紀錄片,著有《人間四月天》、《傳奇未完──張愛玲》、《色戒愛玲》等數十本著作。本文選自蔡登山主編作品《劉豁公文存》(新銳文創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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