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美國女子籃球史上最偉大的球員之一，拿過一次NCAA冠軍、一次WNBA冠軍、兩次FIBA世界盃冠軍、兩次奧運（里約熱內盧與東京）冠軍，外加7度入選WNBA全明星隊。但是今年6月18日那天，她從俄羅斯首都莫斯科的監獄中，試著打電話給在美國鳳凰城苦等的妻子。那天是她們結婚4周年紀念日，她打了11次，始終沒能接通。
莫斯科（Moscow）與鳳凰城（Phoenix）相隔6000公里，葛蘭納（Brittney Griner）與妻子雪瑞兒（Cherelle Griner）渡過了一個悲慘的結婚紀念日。
俄羅斯侵略烏克蘭戰爭爆發以來，美國與俄羅斯關係惡化到冷戰落幕之後的最低點，葛蘭納，一位現年31歲、正值生涯顛峰的運動員，陰錯陽差淪為這場戰爭的受害者。她的遭遇也再次印證了一個道理：體育從來不只歸體育，政治從來不只歸政治。
不過，18日那天的電話烏龍事件倒是不能怪到克里姆林宮（Kremlin）頭上。當天是星期六，原本預定負責轉接電話的美國駐莫斯科大使館人員顯然沒上班，葛蘭納聽到的可能是「現在是下班時間，請等上班時間再來電」。超級強權的天下第一部，竟也會犯下如此難堪、離譜的「後勤業務錯誤」。美國國務院已經認錯、道歉，目前正在另行安排。
折翼的候鳥
葛蘭納是美國女子職籃（WNBA）勁旅鳳凰城水星隊（Phoenix Mercury）的當家中鋒，但是她和許多WNBA好手一樣都是「候鳥」，每年冬天、春天WNBA休兵之際，會到俄羅斯女子職籃（WPBL）當「傭兵」（其實她還打過中國女籃的浙江稠州金牛隊）。過去8年，葛蘭納效力「烏拉礦冶公司葉卡捷琳堡隊」（UMMC Ekaterinburg）」，每季進帳超過100萬美元，是她WNBA薪資的4倍有餘，而且幫助這支俄羅斯球隊連續7年捧回WPBL冠軍盃。
WPBL的上一個球季在今年1月底落幕，照理說「候鳥」葛蘭納應該會從天寒地凍的俄羅斯飛回陽光普照的鳳凰城，但她卻失蹤了。
3月6日消息傳來，葛蘭納已經遭到逮捕，罪名是「走私毒品」：從莫斯科的謝列梅傑沃國際機場（Sheremetyevo International Airport）離境時，行李中的電子煙的煙彈（cartridge）中被查到「大麻油」。時間則是前一個月的17日；換言之，葛蘭納是在俄羅斯對烏克蘭動武之前7天落入法網，被指控最重刑度是10年有期徒刑的罪名。
當然，葛蘭納也許有罪、也許無罪，也許真的做錯了什麼。但，今日的俄羅斯絕不是什麼「民主法治國家」，看看其反對派領導人納瓦爾尼（Alexei Navalny）的遭遇就不難理解。吾人有充分的理由質疑：葛蘭納淪為兩大強權角力的犧牲品，淪為俄羅斯的籌碼，甚至可形容為「人質」或者另一種意義的「政治犯」。
從球員到人質，從運動場到大國競技場
人命關天，華府一開始試圖檯面下解決此事，WNBA當局與葛蘭納的親友也低調配合，但「策略性沉默（strategic silence）」顯然不得要領。5月初，國務院正式宣布葛蘭納遭到俄方「不當拘留（wrongfully detained）」，全案移交人質事務總統特使（SPEHA）卡斯騰斯（Roger D. Carstens），營救行動可望加大力道。人質談判經驗老到、「業績」不俗的美國外交界耆宿理查森（Bill Richardson），也以「民間人士」的身分加入斡旋的行列。
一般認為，莫斯科對葛蘭納動手，意在「以人易人」。美蘇在冷戰時期就做過多次交易，最著名的案例就是電影《間諜橋》（Bridge of Spies）中的美國空軍U-2偵察機飛行員鮑爾斯（Francis Gary Powers）與蘇聯間諜阿貝爾（Rudolf Abel）。今年4月，儘管美俄關係急遽惡化，雙方還是進行了一次交易。至於這回俄方想以葛蘭納交換的對象，不少分析家指向惡名昭彰的國際軍火販子布特（Viktor Bout），此人在2012年被美國法院判刑25年，生平還被拍成電影《軍火之王》（Lord of War）。
葛蘭納離家數千里，被羈押、延押超過4個月，被俄烏戰爭還久，下回被提訊最快是7月初，但審判何時開始沒有人知道。她是黑人，又是蕾絲邊，卻被關押在一個對LGBTQ+極不友善的國家，至今無法與親友通話，心情之惶懼不難想像。像她這樣被俄羅斯「不當拘留」的美國人還有一位，企業安全專家惠藍（Paul Whelan），他在2018年12月遭到逮捕，後來被以「間諜罪」判刑16年，目前還被關押在莫斯科東南方的「IK-17」監獄，歸鄉之路遙遙無期。4月獲釋的退役美軍陸戰隊員瑞德（Trevor Reed）則被囚禁了3年。
「我們只是不希望，她以為我們遺忘了她」
差堪告慰的是，葛蘭納在WNBA的姐妹們並沒有忘記她。最近俄羅斯當局法外開恩，讓外人可以寄電郵給她，她當然不能直接收信回信，捎來的訊息由律師印成紙本，探監時帶給她，她當場寫下回信，由律師拍照，傳回千里外的美國。WNBA紐約自由人隊（New York Liberty）的中鋒杜爾森（Stefanie Dolson）說：「我們只是不希望，她以為我們遺忘了她。」
其實葛蘭納在WNBA的人緣不算特別好。她身高206公分、體重93公斤，球風非常強悍，不時被有厭女傾向的球迷指指點點。她在球場上最有名的事跡之一，就是2019年8月對戰達拉斯飛馬隊（Dallas Wings）時演出全武行，她1個打5個，毫無懼色也毫不吃虧，只是後來被WNBA禁賽3場。她的第一任妻子強森（Glory Johnson）也是WNBA球員，但婚前婚後衝突不斷，從家中鬧到球場、法庭，不到一個月就結束孽緣。
6 Relationship Lessons We Learned From Glory Johnson & Brittney Griner's Marriage https://t.co/T6Yf5pDaH2 pic.twitter.com/SL5ULHNNka
— xoNecole (@xonecole) November 20, 2015
強悍的葛蘭納如今非常需要幫助。WNBA的12支球隊都在主場秀出她的姓名縮寫與背號「BG42」，還有球員直接把背號改成42號，彷彿代替她馳騁球場、為她打氣。或許是巧合，「42」這個背號在美國職業運動史上有其特殊地位：它是美國職棒大聯盟（MLB）第一位黑人球員羅賓森（Jackie Robinson）的背號，1997年，MLB宣布這背號從全聯盟「退休」，向羅賓森致上最高敬意。
葛蘭納當然還沒到退休的年齡，但職業運動員的顛峰時期也不過那麼幾年，監獄也絕不是容許運動員保持狀態的地方，葛蘭納高大的身軀還要困在狹隘的牢房中多久？這絕對是她31年人生中最艱難的一場「比賽」。
WNBA第26個球季已在5月6日開打，葛蘭納無法上場，卻又無所不在，「BG42」的地板貼花，球迷帽T與球衣上的照片與口號，社群媒體上的「#WeAreBG」與「#FreeBG」標籤，Change.org網站的30萬人請願，西雅圖風暴隊（Seattle Storm）大前鋒史都華（Breanna Stewart）每天都上推特談論葛蘭納事件，數十個人權團體呼籲拜登（Joe Biden）總統尋求與俄羅斯達成協議……「搶救葛蘭納」本身已是一場熱烈的運動，儘管成敗尚難逆料，但已見證了一個民主社會的旺盛活力。
6月27日，葛蘭納在莫斯科的辛基（Khimki）再次出庭，再次被延押6個月。不過正式審判敲定7月1日開始，總算見到一線曙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