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文選粹:讓遺忘的冰山重現──莫迪亞諾之諾貝爾文學獎演講

2015-02-12 0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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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閱讀我仰慕作家的傳記之前,總會遲疑良久。傳記作家有時會執著於小細節,一些不見得都很確實的目擊見證,一看就令人困惑或失望的性格特徵,凡此種種都讓我想起干擾廣播節目的噼啪響聲,污染聽覺的音樂或聲音。唯有閱讀作家寫的書,才能進入作家的秘密花園,這正是作家最自在的地方,他對我們低聲傾訴,完全不受任何寄生雜音混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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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閱讀作家傳記時,偶爾也會發現他童年某樁值得注意的事件,有點像是他未來從事寫作工作的母體,但作家本身不見得就清楚知道,這個里程碑事件以各種不同形式再三重現,在他書中縈繞盤旋。我今天想到阿爾弗雷德.希區考克,他不是作家,但他的電影卻帶有小說的強度與凝聚力。希區考克五歲的時候,父親要他送封信給朋友,一個警長。小希區考克把信送到,警長把他關進派出所一處裝有鐵柵欄作為囚室用的地方,警員會將各種罪犯留置於此過夜。小希區考克嚇壞了,被關了一個鐘頭以後,警長才放他出來,對他說:「你這輩子要是不好好做人,你現在知道會有什麼後果了吧。」這個警長,他的教育方式還真怪呢。我們在希區考克所有電影裡面都感受得到的懸疑和焦慮氣氛,搞不好他就是源頭。

我不會拿我個人的想當年來煩各位,但我認為童年的某些小插曲,後來成為我寫書基礎。我經常都離父母很遠,他們都把我託給朋友,我對這些人一無所知,我只是一個個地方和家庭,換了又換。當下,小孩子天不怕地不怕,即使狀況極不尋常,他也覺得何其自然。到了很久以後,我才覺得我的童年莫測高深,於是我便試圖去多了解這些不同人物一點,這些我父母將我託付給他們的人,這些老是不停換來換去的地方。但這些人大多數,我都一直沒能找出來,也沒辦法精確定位出過去這些地方和這些房子究竟在哪。這種願望,想解開謎題、卻不見得成功,還有想穿透神秘的企圖,讓我有了寫作的欲望,彷彿書寫和幻想可以幫我終於解開這些謎題與奧秘。

既然提到「奧秘」,我就聯想到一本法國十九世紀的小說《巴黎的奧秘》Les Mystères de Paris)。那座偉大的城市,剛好就是巴黎,我從小生長的城市,跟我兒時第一印象相連結,這些印象如此強烈,爾今爾後,我從未停止過探索「巴黎的奧秘」。我大約九或十歲的時候,曾經一個人閒晃,儘管怕自己迷路,還是越走越遠,走到塞納河右岸,一些我從沒去過的區。大白天的,讓我安心。青春期初始,我強壓下恐懼,夜裡搭著地鐵,甚至還跑到一些更遠的區去冒險,我們就是這麼認識一座城市的。於是,我就沿用我仰慕的大多數小說家的例子,從十九世紀以來,城市––不論它是被稱為巴黎、倫敦、聖彼得堡、斯德哥爾摩––曾是他們著作的背景和其中一個主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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