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女的盤子:《滿島光未眠》選摘(1)

2021-09-29 0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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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多時候,我對二次元的愛意是從對三次元的尖銳恨意而來。為什麼我的餘生終究不是我能擁有的餘生?不甘願把自己的餘生毫無轉圜地就給了某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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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幾經更換不同空間,為無關血緣的家庭重組尋找虛構故事裡的支援。進入了離家極遠的異地,一半圍地的繩索得以掙開。

倘若家是一個語言滅絕更無須文字之地,我用那些他人決定的腐語術法覆蓋每一回合自己的哀泣;用盤子上端來的面孔與獲愛的生命不停改寫那些不可能的空間。

我需要成為游離者;我需要明白在那些往前進的紙面框幅裡,男孩們會在另一個人臉上的小痣輸入什麼記憶?他們的眉眼、手筋、喉結、嘴角裡為何會有我從未意識的性(別)感?一份身體如何孤注一擲地交遞給另一份身體,伸手一拉就留下河流,而疼痛的承受與歡愉的速度都來得那麼快。

我需要將各種、各種缺席包裹上自我解釋的膜衣。需要動物性的感傷。需要一條獸道般的縱情路徑短暫停棲。

我是與各種理論皆不相符的背叛者,擱淺在自己的鏡中迴影,卻借用了許多個提前取消自己的男孩愛戀故事,生靈般將自己懸吊。在故事結束之後一再地被遣返回現實的身體,重新被虛構所卸除。但還是感到一絲渴盼:這似曾相識的空間能否也有我的置身?能否將我的經驗一併接合?抑或,能被誰的目光凝視,多有一種詮釋我這類人的方式?而我可否有獨特的形狀?

在重複的敘事裡,腳踏車鏈條兜兜轉轉其實悖向指往自己:我是一個移室遺家的女子,只懂顯出不同的稜面以求生。但始終無法從畫著螺旋的時間裡獨自脫逃。

宛若一種否定性的預告:想要成為他人的禮物,這願望已經失去了後援。螺旋的過程沒有好好地將自己轉換,於是一輩子卡在那裡了。就承認有些思念再怎麼努力也傳遞不出去,就承認自己就是孤獨到不行。

人世總是有缺,我是那其餘的一切。

我用書內的杜撰,接近一種書外的沉默。我漸漸變成一個白晝厭棄者,有我自己時間的使用方式;在能夠步行的距離裡,大抵上我已經成為一個沒有任何地方想要去的人了。

是以這樣的一個腐朽女子,所能抵達的喜愛就是以上那些不能抵達的全部了。在這種不定期想讓自己就此死絕的渴望裡,我依稀明白了同窗K當年的召喚,也明白了那房間深處的孤獨:終於沒有被任何人接住,處之淡然,卻在一個請求正眼看看我的故事裡突然崩盤。

那些充滿歧義的身體,是我微量而重要的藥錠,關乎後來自毀如我,續生的豔情,活下去的狗糧。

我試圖從記憶裡取下一本漫畫書冊。一個被選定為「世界平均值」的樂觀少年,只要他腦海裡的意念不夠節律或過於驚動,達到數值最高標,那樣的意念就被固定成了世界的「普通」。普通的善意,普通的死意,普通的愛意。這樣微不足道的個人感情卻足以改變全人類的意識。這部作品的核心或許是一種趨向群體的恐慌吧。他的食癖成了大家必要的食癖。他的沉睡讓整座城市跟著沉睡。他的憤怒興起一波莫名的憤怒。他發現的凡庸女孩變成人群中的珠玉。生命之於「普通」的定義,在此間無以阻擋地不斷被更改。他無法從定義者的身分脫逃,掌握在他手中的倫理世界,生生滅滅,儘管他毫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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