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宇宙,所有的因果,所有的上下左右前後,就像一大塊果凍:《天才在左 瘋子在右》選摘(2)

2017-11-13 0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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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大塊果凍裡,會有很多很多極其微小的氣泡,那些氣泡,不屬於物質,屬於什麼呢?」(Naib@Wikipedia / CC BY-SA 2.5)

「那大塊果凍裡,會有很多很多極其微小的氣泡,那些氣泡,不屬於物質,屬於什麼呢?」(Naib@Wikipedia / CC BY-SA 2.5)

我:「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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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打招呼的模式已經是我的一種習慣了,之後的順序是:習慣性的微笑一下

→坐下→打開本子→掏出錄音筆→按下→拿出筆→擰開筆帽→看著對方→觀察對方→等待開始。

但是她,並沒看我。

這位患者三十歲上下,臉上那種小女孩的青澀還沒有完全褪去,但是已經具備了成熟女人的嫵媚和性感,而且沒化妝。必須承認,她很動人—不是漂亮,是動人。不敢說漂亮女人我見多了,但是也見過不少。她這種動人類型的,直接和她對視的話,男人都會被「電」得半死不活。當然,至於是否表現出來,那就看個人素質了,例如說我吧,我就是表現出來的那種—雙眼閃亮了一下。

眼前的她盤腿坐在椅子上,眼睛迷茫地看著前方。雖然她的前方就是我,但是我確定她沒看我,而是空洞地看著前方。就是說,不管她面前換成什麼,她都會是那麼直勾勾地看著。

對於這種「冥想」狀態的患者,我知道怎麼辦—等。沒別的辦法,只有等。

大約幾十分鐘後,我看到她慢慢地回過神來。

我:「你好。」

她:「嗯?你什麼時候來的?」

我:「來了一會兒了。」

她:「哦,幹麼來了?」

我:「之前電話裡不是說過了嗎?」

她:「我忘了。」

我:「那現在說吧,我想瞭解你的情況—如果你願意說的話。」

她看著我反應了一會兒:「你不是醫生?」

我:「不是。」

她:「原來是這樣......那麼你也打算做我的追隨者了?」

我:「這個問題我得想想。」

她:「好吧,我能理解,畢竟我還什麼都沒說呢。不過等我說完,你很可能會成為我的追隨者。」

我笑了:「好,試試看吧。」

她:「坐穩了,我會告訴你這個世界到底是怎麼樣的,究竟這一切都是什麼,包括所有怪異的事情、不能解釋的事情,我都會告訴你。仔細聽,你就會解開所有的疑惑。」

長久以來,總有那麼一些事情讓我想不出個所以然,但是我卻從未放棄那種質疑的態度,也就是說,扎到骨子裡了。一旦這個死穴被點上,我絕不會動一步,我會一直聽完,直到我有了自己的判斷為止。

可以肯定我的表情沒有一絲變化:「好,你說吧。」

她:「你有宗教信仰嗎?」

她這句話一下子把我從燃點打到冰點,但我依舊不帶任何表情:「沒有。」

她:「嗯......那有點麻煩。」

我:「沒關係,雖然我沒有宗教信仰,但是我瞭解的不少。你想說什麼就說吧。」

她:「哦?那就好,我就直接說了。佛教說:西方有個極樂世界;天主或者基督教,不管怎麼分教派,都會承認天堂的存在;伊斯蘭教也是無論極端教派還是溫和教派,都承認:有天堂或者無憂聖地。道教從最初的哲學思想演化成一種宗教後,雖然並不怎麼推崇天堂一類的存在,但是也有成仙進入仙境那一說。聽懂了吧?不管什麼宗教,總是會告訴你有那麼一個美妙的地方存在。就算那些邪教也一樣,而且那些邪教也沒什麼創新,都是在正統宗教上做修改或者乾脆照搬罷了。問題是,為什麼那些宗教都會強調有那麼個地方存在呢?不管你怎麼稱呼那個地方:天堂啊、極樂世界啊、聖地啊、仙境啊......名稱不重要,重要的是都會說那個地方很好很強大,為什麼?」

我:「......我認為那是一種思想上的境界,或者說是一種態度而已。對於那種思想境界,會成為各種宗教的目標,就是說很多路通向一個地方,很多方式達到一種思想境界。我是這麼解釋的。就像柏拉圖﹃完美世界﹄哲學觀點一樣,只是一種哲學理論的思想體現,而不是真的有那麼個地方。」

她得意地笑了:「解釋得很好。我們把這個放在一邊,先說別的,最後再回頭說這個。」

看來剛才我是被那些邪教人士搞怕而錯怪她了。

她:「我們說一些比較有意思的事情吧。所謂的精神感應你知道吧?」

我:「知道。」

她:「如果精神感應這種事情,發生在兩個人身上,雖然會很奇怪,但也不是什麼新鮮的。可是,如果精神感應這種事情發生在兩個粒子上,你還能理解嗎?」

我:「欸?!又是量子物理?」

她:「別緊張,我並不懂物理,但是我知道一些事情。那是我的一個學生一直不明白的,他是個物理專家,他告訴我的這些。」

我:「等等,物理專家是您的學生?」

她:「我的追隨者之一。」

我:「追隨您的什麼?思想還是理論或者天分?」

她:「你會明白的,現在從八卦回到剛才的話題?」

我:「哦,不好意思。」

她:「那個物理專家曾經告訴過我,兩個完全沒有關聯的粒子,會互相干涉,比方說粒子X和粒子Z吧。我們打算把粒子X發射出去,目標是粒子Z,目的是干擾粒子Z,但是,在把粒子X發射出去前,粒子Z已經被干擾了。而且,這現象最後被證明和發射後的干擾結果是一樣的。也就是說,粒子Z提前感受到了來自粒子X的干擾。」

我:「這個我知道,粒子的無條件關聯特性,這種實驗很多。還有把粒子A動能改變,粒子B也莫名其妙地會改變,諸如此類,太多了,只是沒人知道為什麼。」

她:「我知道。」

我:「啊?」我還是忍不住激動了一把,甭管她是真的知道還是假的,能說出這種話的人,至少值得讓我去接觸。

她:「我們做個好玩的實驗吧。你知道電影、電視中常用的藍幕技術吧?」

我:「知道那個。」

她:「我們用那個來做。先找一條蛇,然後除了蛇頭和蛇尾外,把中間的部分都塗成藍色,然後把蛇放到一塊同樣是藍色的地板上,再用攝像機拍下來,放給你看,你會看到什麼?」

我:「我只會看到蛇頭和蛇尾在動,看不到蛇的身體......啊!我懂了!」

她有點不耐煩:「你別發出那種一驚一乍的聲音。」

我:「抱歉,你接著說。」

她:「就是你剛才懂了的那個意思。蛇頭和蛇尾之間,有塗成藍色的身體聯繫著,只是在拍攝後的畫面上看不到罷了。你看不到,不代表不存在,其實是存在的。那兩個看似無關的粒子,其實只是一部分—我們能看到的部分。而相互作用關聯的,我們目前卻看不到,或者說,我們現有的儀器檢查不到。」

我:「沒錯,不過你這個說法有個致命的問題:你還是在假設一種解釋。同樣的假設用平行宇宙理論和超弦理論也可以做出來。」

她:「平行宇宙?超弦?那是什麼?」

我花了大約四十分鐘時間,簡單扼要地解釋了一下那兩種理論最基礎的觀點。

她:「我大概明白是什麼意思了。不過這兩種理論也有一個很大的問題,而且是很重要的。」

我:「什麼問題?」

她:「那種解釋僅僅限於某種實體層面,或者說只是就某個現象假設了一種說明。但是在別的方面,會出現新的問題,或者根本不能應用以及證明。」

我:「洗耳恭聽。」

她:「實際上時間和空間都是我們自己下的定義,好像這是兩回事,其實不是,都是一回事。」

我:「打斷一下,﹃時空一體﹄概念其實在相對論裡面已經提出來了。」

她:「哦?那我不知道。不過時空這個詞,還是一種合併的狀態。因為我們還做不到跨越時間,所以對這種結構概念很費解。我不認為時間和空間可以拆分,而且,對於多宇宙理論我覺得有點好笑。為什麼用這個宇宙,或者那個宇宙來做區分呢?宇宙是很多個?這個數量單位本身就有問題。所謂的多宇宙是不存在的,我寧願用﹃這種宇宙﹄這個詞來說明。你的過去、你的將來、你的現在,或者在遙遠的一萬億年之後,以及在一萬億年之前,都是一樣的,而且一直都存在著。」

我:「嗯?能不能再解釋詳細點兒?」

她:「就拿那個多宇宙理論說吧,那個觀點沒錯,說宇宙有很多個,有些是唐朝,有些是原始人時代,還有是和現在很像的,還有你早就死了的。是這樣的吧?」

我:「嗯︙ .」

她:「可多宇宙的問題就在於,那種觀點認為很多個宇宙存在、平行。那種想法還是用時間來劃分了。我再說一遍,其實時間和空間,不是兩回事,是一體的,只是我們人為地從概念上給拆了。我們對於空間、時間這個概念,只是因為自身存在於某一處,自身只能存在於某段時間,所以我們用這個來劃分出了一部分:現在,所以我們會一直用因果概念來判斷事物,有因,才有果。但是現在由於科學技術的發展,我們發現了因果問題的重大漏洞—粒子的那種奇怪關聯。然後就想不通了,為什麼會那樣呢?多宇宙認為是別的宇宙在影響;超弦理論認為只是一個粒子震顫產生的效果,而不是兩個粒子。據我所知,還有一個什麼全息投影理論對吧?對於那些,就好比你看到小孩子在玩泥巴,覺得很有趣,但是你並沒興趣參與。你告訴我的這兩個觀點,還有我聽說的全息宇宙理論,其實都是一種很片面的看法。細想想看,這些解釋也好,學術觀點也好,還是建立在時間不同於空間這個基礎上,並沒有逃脫出那種認識上的枷鎖。多宇宙或者超弦理論,還是針對一個現象做解釋,並非企圖做所有的解釋。也正因如此,這些東西都是片面的。」

我:「好像是這樣......」

她:「沒關係,你可以不認同,但是我現在就敢斷定一點:因為那些學術觀點或者理論,還是依託現有對於時間、空間的認知上的,那麼這幾種理論,一定會做重大的修正或者被徹底推翻。延續因果這個概念,是一種狹義的定位態度,遲早會被淘汰,所以依託在這之上的這些理論,肯定會像我斷言的那樣。

當然你可以不信,不過我現在可以立下字據。你會看到那天的,而且不遠。」這些觀點,在我看來的確驚心動魄,但是她表情極為平靜。我知道那種平靜的根源—自信。

我:「字據倒是不用立,我更想知道你真正的看法。」

她:「這一切,過去的、過去的分支,現在的、現在的分支,將來的、將來的分支,其實全部都在一起。沒有過去、現在、將來,不用我們的時間概念劃分。聽懂這句話,是最重要的。」

我:「聽懂是聽懂了,但是你說這些全部雜亂地混在一起......我想像不出。」

她:「糾正一下,並不是雜亂地混在一起,而是它們本身就是一體,不可分割。其實拋棄把時間和空間拆開的那種觀點,你會發現很多東西並不複雜或玄妙,很好解釋。粒子為什麼有關聯的問題,可以解決,因為本身就是一體的;兩個人怎麼會有精神感應的問題,也可以解決,本身就是一體的;能預言一些事情發生的怪現象,可以解釋;鬼魂、外星人、飛碟、超自然,甚至非線性動力關係,都能解釋得清。

為什麼能解釋清呢?因為我們只看到了一部分罷了,看不到的那些就是塗成藍色的部分。其實這種看的概念,本身就局限於自身了。還有就是這一切,都是最基礎的一種物質組成的,這些東西不管叫粒子也好,叫能量也罷,或者用很基本的夸克來說也行,反正就是這種物質。那就可以進一步斷定,所謂物質,其實都一樣。你身體裡有你祖先的物質,也有別人祖先的物質,也包含了你將來後代的物質,也有恐龍、

三葉蟲的物質,也有太陽的物質,也有別的星系什麼東西的物質。再有,反過來看,所有那些解釋不清的事情,都在證實我所說的是真的,而不是像那些超弦、平行宇宙一樣,到了某個問題就解釋不通了。」

我:「我怎麼覺得有點否定物質世界的味道?」

她:「正相反,我是很明確地在肯定這個物質的世界。不過,我認為物質是有盡頭的。我們現在在拚命探索宇宙邊緣,其實在探索的不是宇宙的邊緣,而是在探索物質的邊緣。等到找到宇宙邊緣的時候,那也就是找到了物質的盡頭。這種宇宙,就是這樣的了。再說回來,非得用數量單位的話,那麼,所有的宇宙,所有的因果,所有的上下左右前後,所有的你我他,全部都是在一起的,就像一大塊果凍一樣,沒有任何區別。」

我:「是宿命論嗎?個人無力更改什麼,早就註定的?」

她:「你忘了嗎?我說的不僅僅是一種過去現在將來在一起,也包括了無數種過去現在將來。你可以改變或者有新的選擇,但是肯定是在這大塊果凍裡的—還在物質裡面。」

我:「那改變的問題呢?怎麼做出改變?」

她:「這就是最開始我們說的了。還用那個果凍的比喻吧,那大塊果凍裡,會有很多很多極其微小的氣泡,那些氣泡,不屬於物質,屬於什麼呢?」

她伸了個懶腰:「好累啊,我輕易不給別人講這些的,我怕帶來麻煩,結果還是帶來麻煩了—兩個精神科醫生已經是我的追隨者了。所以,現在那些人限制我活動,除了上班,只能待在家裡,哪兒也不讓去。」

我:「那些人?誰?」

她:「醫院的那些人,說我是危險的。」

我:「......好吧,你的確很危險。你的父母呢?相信這些嗎?」

她沒直接回答:「我爸信一部分,我媽認為我瘋了。你後天有空嗎?」

我:「欸?還帶上下集的?現在告訴我吧。氣泡、物質的盡頭,都是怎麼回事?」

她平靜地強調:「我累了,後天下午我有時間,現在不想說了。」

第二天我什麼都沒幹,瘋狂地找資料,我企圖找到問題來推翻或者質疑她的觀點。但是我發現,所有解釋不清的事情,好像都能用她的觀點去解釋,或者說都在證實她是對的。這讓我很崩潰,因為我目前還不敢確定那就是我要找的真實,但如果那是真實的話,我必須有足夠的信心能夠確認,否則我依舊會坐立不安,輾轉難眠。

我很期待那個後天,期待瞭解那一大塊果凍外的世界。

《天才在左 瘋子在右》(時報出版)
《天才在左 瘋子在右》(時報出版)

*本文選自高銘新書《天才在左 瘋子在右》,時報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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