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崇達專文:我們始終要回答的問題

2017-09-10 05: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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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從來不是那麼簡單的夢想以及磨難,不是簡單的所謂理想還有陰謀,生活不是那麼簡單的概念,真實的生活要過成什麼樣是要我們自己完成和回答的。(資料照,slayer@flicker)

生活從來不是那麼簡單的夢想以及磨難,不是簡單的所謂理想還有陰謀,生活不是那麼簡單的概念,真實的生活要過成什麼樣是要我們自己完成和回答的。(資料照,slayer@flicker)

離開北京的前一晚,有點冷,晚上九點過後,到處就是安靜的路了。把老媽安頓在五道口的旅店,打車穿過了大半個北京去南城李大人家,車一路過是呼呼的風聲。這樣敘述,感覺有點蕭索,不過,確實是我當時的感受。我也說不清,為什麼有那樣的感覺,也說不清為什麼很想在離開前去看看李大人和他的孩子七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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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奇妙的因緣,李大人的父親是在三十多歲才有了這個後來讓他驕傲的兒子,而李大人也是在差不多年紀的時候才有了七七。給我說這些的時候,李大人抱著七七,可愛的小身軀靠在李大人的肩上,李大人則不斷親吻這個小生靈,那種父愛和溫情讓我內心裡溫溫地感動。去年我父親去世的時候,李大人告訴我,他相信父親的血就流淌在自己身上。我也相信。奇妙的因緣。人與人關係的建立,顯得那麼充滿偶然又似乎必然——我們的朋友參與我們的生活,改變了甚至塑造了我們的生活。沒有認識李大人,我的人生邏輯肯定很不一樣。

李大人是個直接而且狂熱的人,他對新聞以及對人有一種很苛刻的堅持。他常常很直接地突破你說話的邏輯,不讓你有試圖掩飾的機會,指明你所逃避或者不敢面對、不明白的。每次和他聊天,我時常都有種受傷感——有試圖掩飾的挫敗,也有的是,其實自己也不理解自己的狀態,然後就被李大人這般一針見血地指出並且批評了——我知道李大人內心的善良和本意,然而我總是難以遏制挫敗感。那個晚上也是。在這裡重新敘述已經過去一個多月的那個夜晚,是因為,覺得這是個對我一輩子影響深遠的夜晚。那一晚的李大人依舊先問我:「怎麼樣?最近過得怎麼樣?講一講吧。」然後我開始講,講父親去世過後我在老家的這半年,講我為什麼堅持要從北京辭職回去陪老媽,講我在老家那個小鎮,騎著摩托車沒有目的,也沒有刻意地四處亂逛,講我的無所事事,講我提不起工作的興趣,以及講我對這種狀態的恐懼。李大人習慣在說話前笑一笑,然後開始說——那都是藉口,你父親的死其實不是造成你現在狀態的根本原因,你只是用這個事情來掩飾或者逃避自己不想回答的問題。

我當時很真誠地相信,從八年前父親的中風起,我就開始了圍繞於父親的病、這個家庭負擔的人生和工作規劃,我覺得,我前段時間的狀態很容易理解——失去了此前八年來工作和生活的中心,我的迷惘理所當然。在這個邏輯下,我會著急能否成名,著急能否趕快寫本暢銷書都有理由——因為我要扛這個偏癱的家庭。當李大人這麼說時,我很不能接受,我非常生氣,不過他接下去的一句話讓我懂了他的意思:「你根本還不知道怎麼生活,也始終沒勇氣回答這個問題。」他沒有說下去,我或許明白了,他想說的是,在不知道怎麼生活的情況下,我會採用的是一種現成的、狹隘的、充滿功利而且市儈的邏輯——怎麼能儘快掙以及怎麼能盡量成名,用好聽的詞彙就是所謂「夢想」和「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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