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曉康專文:有錢的專制忒可怕

2021-01-02 0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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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夜景(asmuSe@pixabay)
陳寅恪悲唱「巨劫奇變」,尚在五十年代,又幾十年逝去,中國才真真「劫盡變窮」,乃是穿越了一個「全球化」、攀附了一個「經濟奇跡」、搭上了大江山川、賠上了千性萬命。圖為天津夜景。(asmuSe@pixabay)

陳寅恪悲唱「巨劫奇變」,尚在五十年代,又幾十年逝去,中國才真真「劫盡變窮」,乃是穿越了一個「全球化」、攀附了一個「經濟奇跡」、搭上了大江山川、賠上了千性萬命。尤其後三十年,中國的這個極權制度,穿越三道生死關隘——「六四」屠殺合法性危機、市場經濟、互聯網社會,不但毫髮無損,反而被淬煉得前所未有的強大與邪惡,以致近現代以來西方學界積累的「專制集權」知識,皆無力解釋這個「東方不敗」:它如何可以一場饑餓接一場文革,然後要救「亡黨」,卻再來一場大屠殺,便迎來二十年經濟起飛、貧富崩裂、階級對立和道德滑坡,有誰寫過這三十年的狂瀾、污濁、驚悸、血淚?又有誰梳理過思潮風俗、世態百媚、幽史穢聞、精靈魍魎?更有誰追問過它的肇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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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已經亡掉的中國,還在「劫盡變窮」,卻直接銜接到「歲月靜好」,在一個油膩膩的「盛世」裡,連「思想也變成內褲」,加上不准「妄議」,巨嬰們把順口溜玩到了「後現代」水準,還人人具備了「馬桶精神,按一下,什麼都乾淨了」;孩子們也「變不成狼了」,因為「喝水不達標吃食品有毒,蓋學校危房,校車沒錢,教育沒錢,醫保沒錢,社保沒錢,環保沒錢」……… 中國「亡天下」之後,再添「魔幻」歲月,莫非「鬼推磨」耶?

這場劫難的機制,又跟中華民族的近代恥辱,來了個徹底顛倒:舊式堅船利炮的西洋,數點著人權紀錄來簽訂單;往昔「反帝仇外」的黨中央,每一屆「核心」都是第一站去華盛頓報到;士大夫兩千年的浩然之氣,已愀然滅絕,神州好似被一個「外來政權」統治,一半靠的是知識界自動繳械;歐美貪婪中國廉價勞力,不惜讓渡諸多價值和信守,乃至昏昏然扶持了一個「韜光養晦」的極權對手,悔之晚矣。

天安門廣場。(Stanislav Kozlovskiy @ Wikipedia  CC BY-SA 3.0)
這已經亡掉的中國,還在「劫盡變窮」,卻直接銜接到「歲月靜好」,在一個油膩膩的「盛世」裡,連「思想也變成內褲」,加上不准「妄議」,巨嬰們把順口溜玩到了「後現代」水準,還人人具備了「馬桶精神,按一下,什麼都乾淨了」。圖為天安門廣場。(Stanislav Kozlovskiy @ Wikipedia CC BY-SA 3.0)

還有北鄰的蘇俄。當年毛澤東要從農民嘴裡摳下糧食來,去跟史達林交換一個「工業化」,不惜中國餓死幾千萬。共產黨和社會主義,都是那邊「一聲炮響」輸送過來的,而今卻顛倒了,2006年普京作「國情咨文」稱俄羅斯面臨人口減少的危機,一是大量移民,二是嬰兒出生死亡率高,兩者似乎都是某種信號:俄羅斯大地經過七十年暴政,已成一不適宜人類居住地,只剩下豐富的石油,挖來賣給東南穿金戴銀的小兄弟。

在世紀末的今天,中國的精神貧困更遠在物質貧困之上,這已是無可爭辯的事實。1994年以研究歐洲中古文化史著名的俄國史學家古烈維奇(Aaron I. Gurevich)在談到蘇聯解體後俄國的一般思想狀態時指出:官方意識形態長期壓抑下俄國民間文化的多層積澱,在極權體制崩潰之後,突然爆發了出來。無論是政客、史學家、學人對此都毫無心理準備。與此同時,數十年來宰製了史學思維的馬克思主義史學完全失去了信用,留下來的則是一片「哲學空白」(philosophical void)。而填補這一大片空白的便是神秘主義、「怪力亂神」(occultism),以至侵略性的沙文主義等等現成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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