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又天專欄:眾說紛紜爭歷史,「漢留」台灣鄭成功

2017-08-20 06: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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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承平時期,不少幫會組織也讓逐利的傾向蓋過了保義與傳道,亦常有內訌,洪門傳統至此似乎徒留形式了,但實況卻又不只是這樣。清朝末年,海外天地會組織有極多捐助或親身投入革命的事蹟,黃宗羲等先輩的著作被翻出來在報刊上反覆宣講並與民主潮流接軌,改變了一代青年的眼界,這都不能只用庸俗的眼光來解讀。其後有孫中山身兼讀書人、革命黨與洪門領袖的身分,提出《三民主義》歸攏眾望,在中華民國開國十數年的紛亂後,漸隨國民黨的勝利取得了道統的地位與「國父」的稱號;國民政府主編的歷史課本也大筆宣揚顧炎武、黃宗羲、王夫之等人在政治思想上的成就,讀國立編譯館版本教科書長大的台灣人都不至陌生。算起來,鄭成功與顧、黃、王等人成就了天地會,天地會在三百年後成就了革命黨與中華民國,台灣也在日本戰敗後接回了這個傳統,「漢留」的理念在無數令人沮喪的失敗與差錯之後,還是傳了下來,並且部份實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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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句話說,鄭成功就是我們國編本的祖師之一,或也可以說是「大護法」。我在找資料的時候,原想尋覓一下鄭氏在台灣有沒有什麼被隱沒的儒學傳承,找著找著發現,即便有,也不重要了,因為清末的革命黨以及來到台灣的國民黨,就是他們的本宗傳人;連帶的,我們也從小就成了他們的徒孫,即使我們自己都不明白這點。

然則,在兩岸分治的現實與現代化的潮流中,「漢留」的理念在政治與文化上都逐漸失去了感染力;洪門組織在台灣雖得於2004年登記為合法社團,與世界各地同門一起大辦慶典,但至今尚未有傳人能如顧炎武等創始大儒一般,為中華文化在當前東亞政治和世界文明的激變中重新提出全盤論述;主流知識界和大眾,也就愈來愈傾向以庸俗或無感的眼光來看待天地會的傳承。然而,天地會的遺緒仍在民間,包含在傳統武術、藝術、信仰的形式與心法之中;當我們有緣靜心品味、受用一二,它對於我們便不再只是遠去的歷史與小說,而我們也就能對它在歷史上的成敗得失,提出更深的問題,展開更廣的思考。

第五節 總結與討論

有言道「歷史是過去與現在永無休止的對話」,又云「凡史皆當代」;上文提到,清初與清末的清廷、天地會、日本、國民黨,都先後依據著己方的政治需要,來講述鄭成功的故事,並主持其祀典。那麼,現在的史家與政黨,又會想要怎樣來講鄭家呢?我們又還可以怎麼看呢?

一向以拿下台灣為歷史任務的中國共產黨,大抵是一方面要站在民族主義的立場,肯定鄭成功打敗荷蘭人收復台灣;一方面又要站在國家主義的立場,肯定施琅打敗明鄭「收復」台灣;再來,也要站在人民群眾的立場,肯定抗清起義的台灣人。這幾項有些彼此衝突,鬧過不少爭議,但也用高懸評價標準,將人、事分開討論的唯物辨證法解決了:最高的理想是締造、保護能團結民族、發展生產力、促進群眾利益的政權,誰做到了一部分就值得部分肯定,能做而不做、有所違反、或根本背道而馳者就批判,沒能做到或沒能想到,則說是時代的侷限。於此明、清都不算好貨,但初期的清朝還更糟,故應該表彰鄭成功的民族氣節與開拓之功,其剛愎性格和山頭心態則要批判,到鄭經時期轉向獨立偏安,則是可諒解但違逆歷史潮流的;至於之後台灣的民變,雖然反抗剝削和高舉民族旗幟是正當的,但民變領袖的作為很快違逆了這些出發點,故亦不足取。這種論調,基本是立場先行、論證隨後跟上,遇到矛盾則分出主要矛盾來蓋過次要矛盾,如此將是非功過陳列一番以後,將結論引向「今後還是要靠我黨才能好」。然而,不這麼講「黨八股」的學者,也能不與官方衝突,而經由嚴謹的史實考證,辨別出後世的不實渲染,還原鄭成功等人的性格際遇,協助我們理解他們身處的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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