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曉康專文:中國整個就是一齣相聲

2020-08-28 05:50

? 人氣

鄧小平也如咸豐,只有一項「不顢頇」:對外開放,任西方資本大舉登陸,江山無虞也。

[啟動LINE推播] 每日重大新聞通知

當然他們也要防「洪秀全」——一個屢試不第的讀書人是可怕的,而且這些人都是大嘴巴。中南海總結毛澤東的經驗教訓,箝天下之口,須得同時收買一部分「嘴皮子」方能奏效,而且常常越是大知識份子,越好收買。

如當時有所謂「京城四大不要臉」者(版本很多,皆以郭沫若爲首,其餘三人中也必定有馮友蘭)。今天的收買,竟產生意想不到的效應——只要有一小批人無恥,就會啟動賽著「不要臉」的競爭,因為江澤民以一點「不顢頇」糾正了老毛的舊政策,即不是把文人通通打成「右派」「牛鬼蛇神」,而是改為對知識份子「整體收買」——外匯存底世界第一了,這是一點小錢嘛。

國內有個友人對我說,那種局面真是一言難盡,開始大多數人急著躲避,也罵無恥,慢慢就都下水了,跟「下海經商」一樣。中國文人的兩面性是:無恥與激憤,兩相激盪,但恰好激憤治不了無恥,反而讓無恥獲得「受難感」,變本加厲;激憤是把空間讓給無恥,使無恥大行其道。這讓人想起魯迅當年,難怪他那麼激憤和尖刻。

我則在想,不知道當年侯寶林若拿魯迅編一段相聲,會不會好聽?反正魯迅的小說拍成電影,都不好看。

五、老百姓連笑都被控制了

侯寶林身後無人,預示中國相聲的衰微。老毛當年曾誇侯寶林要當「相聲博士」,後來真出了一位相聲博士,不叫侯寶林,叫薛寶琨,他說了一句很有批判深度的話:「歷史上還沒有任何一個統治者,能夠像按電鈕一樣,讓大家笑。而我們竟然能夠做到這個。

其實這個衰微早就開始了。薛寶琨不把馬季列入「相聲大師」,讓人窺見端倪,他評說馬季的「歌頌型相聲」,指出他歌頌的那個對象,即「社會主義新生活」垮掉了。這裡還涉及到一個美學問題:歌頌不是一種幽默,而是控制;喜劇的性格,往往要在嘲諷中達到極致,將嘲諷異化為拍馬屁,喜劇就死掉了。

這是「黨管文藝」的下場。侯寶林走到文革是盡頭,就因為江青只准文藝歌頌,八個樣板戲等於一個「馬屁精」。後來鄧小平雖然把江青關進了監獄,可他照樣需要「馬屁文藝」,還不斷「反自由化」,於是「樣板戲」來了一個「新時期轉型」,變成臭名昭著的「春節晚會」。

年年在那個舞臺上,年年相聲被小品擠兌;億萬中國粉絲在除夕夜被調教著笑了十幾年,最後製造了一個最爛的「小品王」趙本山。中國人出賣了自己的笑,也葬送了讓他們咯咯笑的相聲。

至於專拿農民尋開心的那個東北活寶,我們借用四川才子魏明倫 的評論就夠了:「民眾對趙本山的批評實際上是對春晚的厭惡,趙本山壟斷春晚,春晚壟斷中國人的除夕,它們走到今天,已紅得發黑了!用過去戲行裡的話來說,就是『一龍帶九蛟,九蛟帶八怪!』」

中國人還會笑嗎?對此,劉曉波有一個極到位的詮釋:

「最初的反抗在社會整個氛圍中被抹去了,最後大家哈哈一笑就完了。像商品消費一樣,消費反抗,消費社會黑暗,消費苦難和不公。社會有閑階層把諷刺性笑話和民謠這種東西拿來作餐桌上的佐料,把它當作精神『桑拿』。在這個背後是對整個社會的精神麻痺,人的精神或靈魂變成最粗俗最淺薄的喜劇舞臺,民族精神迅速墮落為春節晚會的小品化。」─(二〇〇六年底劉曉波與藝術家孟煌的訪談)

*作者為中國八十年代報導文學代表人物之一,八九民運之後流亡美國迄今。

關鍵字:
風傳媒歡迎各界分享發聲,來稿請寄至 opinion@storm.mg

本週最多人贊助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