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台北市大學里，因為里長利用空地，提供了一些培養盆，讓筆者與一些老人家，學習了種菜之道，也因此體會種菜雖小道，但也有其可觀之處。這可觀之處，連結起來，竟然與教育之道有關。
菜收成後，依筆者自己的習性，就是換一批新的菜栽或種子，不斷地輪種下去。但有經驗的老婆婆，她們另有一套做法，以前我不知何意，現在覺得大有來頭。
她們會將土全部倒出來，放在空曠的水泥地上，進行翻土及曝曬。問她們為何這麼功夫？ 她們回應說，翻土曝曬，是因為種久了，土壤中累積了很多細菌，必須要借助陽光殺死它們。曬乾了加點肥料豁在一起，就是全新的土壤環境，種出來的菜，才會健康又茁壯。
我有時會比較，種同樣的菜，老婆婆種的就比較漂亮，而且病蟲害比較少。健康的土壤及其後的防護措施做得好，蔬菜確實長的壯又美。
如果將這種類比到學校，健康的土壤就是學生到校之前，學校已將優良教師聘齊，學生所需的教學環境全部配置妥當，例如教室空間、網路設備，圖書館資源等，及教師所需的教學及研究環境，還有與外界必要的合作聯繫。學生一進來，只要有心學習，自然就能收穫滿載。
老婆婆還有另一套默會知識，是學術界學不來的。例如該種甚麼菜，她們已累積幾年的經驗，百無一失。去年，里長請園藝教授來指導，並贈送教授選好的菜栽。這些菜栽，有些幾個月中就全軍覆沒，進了蟲蟲的肚肚，例如白菜、花椰菜、高麗菜等等。我從老婆婆學來的知識，就是不要種蟲蟲喜歡的蔬菜! 青蔥、蒜仔、人蔘葉、地瓜葉、辣椒、茄子、青椒、九層塔等等，才是保證能收成的蔬菜!
這與教育有何干係？ 其實學校要選學生，就與這大大有關!挑學生，應該先考慮學校的發展特色，教學資源，及師資的研究方向，再決定哪種學生才是學校環境可以培養的；這樣招進來的學生，才能在學校的教研環境中如魚得水。如果不進行選擇，有學生就收，沒思考學生的特質與學校科系特色的關係，收進一批沒興趣或素質不符的學生，辦學成果實在難有指望。而種菜期間的種種照顧及衛護，就有點像學務處及導師的腳色。
再來談談學太極拳與教育的關係。
筆者學太極拳30幾年，起始幾年，以為會了108式，就不得了!其後學了散手對打，自認為功夫上身。但最近幾年，才發覺頂抗、偏沉、雙重的習慣一直都沒有改過來。這時才發覺，花拳繡腿騙不了人，還是回到基本功比較實在。
楊澄甫口授，陳微明筆述的「太極拳十要」，其實就是習武的基本功：
一、虛靈頂勁
二、沉肩墜肘
三、含胸拔背
四、鬆腰坐胯
五、虛實分清
六、上下相隨
七、內外相合
八、相連不斷
九、用意不用力
十、動中求靜，動靜合一
學太極拳者，只要能將這十要練得踏實一點，功夫自然能上身。這也是為何這幾年，筆者回頭緊抓立身中正頂頭懸，有空就練鬆身五法，重新體味沉肩、垂肘、鬆腰、落胯的原因。太極拳要能四兩撥千斤，一定要單腳練到中心軸可以圓轉自如，達到腰如車軸的境界。這如果基本的虛實功夫沒有練好，無法達到。
摟膝拗步 也是基本功的訓練，例如左摟膝拗步，步子必須練到由左腳跟點地，全腳踏地，左膝接上，左胯落，鬆右跨及右膝，最後右腳觸地，這樣整個下盤才算穩。
太極基本功若沒練好，只是花拳繡腿，功夫上不了手。整個基本功練到完成，打拳時，全身好像一艘船在海面上行走，中心軸如桅桿直立不動，隨著腰平胯前進。
若回到教育，基本功在哪裡？依筆者的看法，離不開語言溝通、書寫、反思判斷、正直誠實等等。
語言本來就是現代人必須具備的能力，而且需要多語能力，才能達到跨文化溝通的目標。口語溝通外，書寫能力更是不能忽略的重點。現在的學生書寫能力普遍不佳，主要是因為影音文化主導的社會，閱讀已經式微。閱讀不足，書寫能力自然很難發揮。反思判斷能力，則是一個理性公民必須具備的能力，最起碼的政治及社會事實的分辨能力，假新聞的識讀都必須具備。
正直誠實的品格，則是所有大學生最應該擁有的素質。筆者最喜歡「女人香」這部電影最後的情節，阿爾帕西諾幫一個大學生辯論的精采對話，鋪陳的就是大學生的基本品格。
這部電影描寫一所美國文理學院(Liberal Arts College)的校長，因為名車被學生破壞，威脅利誘男主角一定要幫忙指認是哪幾個學生。但男主要一直不願當抓耙子，結果就被送到獎懲委員會，若議處確定，最終可能會被退學。
男主角很窮，是靠獎學金才能到這個學校就讀。他的父母親是農夫，也沒錢來參加，也不知如何捍衛。阿爾帕西諾自願當他的家長代表，幫他辯論。
他稱讚這個男孩靈魂沒有被污染(this boy's soul is intact)。他批評，學校自稱領袖搖籃(cradle of leadership)，人才培育者(makers of men)，領袖的創造者(creators of leaders)，但學校必須常常問自己，培育了哪一種領袖(be careful what kind of leaders you're producing here)。
他說男主角不出賣別人以求前程(he won't sell anybody out to buy his future)，這才是正直(integrity)及勇氣(courage)，也是領袖的要件(the stuff leaders should be made of)。他說男主角走到了十字路口，但他選對了路，不願出賣同學，這是一條充滿原則，通往個性之道(it's a path made of principle, that leads to character)。如果學校以他不願供出學生名單，就將他逐出校門，讓學生的正直及誠實之心被摧毀，就像搖籃的弓若斷，搖籃就垮了(when the bough breaks, the cradle will fall)。搖籃若垮，如何醞育未來的社會中堅，及國家的領袖人物？
用這幾點來看現在的學校，又有幾所學校將基本能力當成教育的理想？ 大學技職化，技職大學化，大學以就業為準則，培養學生賺錢為目標，技職有的更誇張，一條龍似的招生策略，從高職端拉近學生，保證到就業！最基本的公民素質教育，已被生產線的思維所埋葬。
其實，政府的教育經費補助，不宜過度強調產學，這本是學校及業界所應共同承擔的責任。政府應該回頭問，學校有沒有對每個學生，提供足夠的公民基本素質的教育？ 如果沒有達到，學校有甚麼規劃，可以達到應有的目標？ 經費的補助重點，應該以此為基準。
因為公民所需的素質內涵，乃是教育搖籃之弓，也是社會及國家穩定之錨，政府不做，又有誰能做？
＊作者為東方設計大學校長
